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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声音是胡大人。
这么晚了,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阮孟卿停下了脚步,盯着门,神色有些捉摸不定起来。鸦青看了他一眼,上前几步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胡大人胖乎乎的圆脸,此时挂着热切的笑意,两只手像苍蝇般不住搓着,见门开了,笑容又盛了几分。
“阮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处理公务,真是令下官敬佩啊。”他笑着说,“本来还在想阮大人是不是已经回府了,见灯烛亮着,才敢冒昧上前敲门。”
“胡大人客气了,胡大人自己不也还未归家?”阮孟卿也笑了笑,目光移向站在胡大人身旁的中年人。那人穿一袭湖蓝锦袍,面容清秀白净,一双睡凤眼望着阮孟卿,透出温和的笑意。他站姿从容,却和旁人有着细微的差别,再加上那一身宫里养出来的雍容气质,很难猜不出他是皇帝身边的一位公公。
而很巧,阮孟卿正好认识他,同他也是相熟。
“常总管。”
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常进笑呵呵地看着他:“阮大人。”
“阮大人,常大人说有事要同你说。”胡大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阮孟卿把他们迎进门。
他先前听说这位宫里来的贵人要见阮孟卿时,又是请他吃茶,又是同他闲聊,想挖掘出他的来意,他却柴米油盐皆不进,看着一团和气,聊了许多话,实际却半句有用的都没说。他干着急了半天,也不敢做什么冒犯的事,只好引他来找阮孟卿,本来以为这小子这个点已经回府了,哪知他竟然还在。
胡大人心里上火,面上却不敢显露一丝一毫。
他得了准信,方伯勤的死不管是巧合还是人为,都必须是一场意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它平息于无形,可偏偏有人不想将它翻页。甚至不仅不想翻页,还打算将它查个底朝天。
胡大人既恼火又郁闷。
恼的是阮孟卿碍了他的计划,有可能影响到那位贵人行事,万一贵人发怒,他会是什么后果?每每思及此,胡大人都忍不住要打一个冷战。贵人的手段之可怕,他可是有幸见识过的。
郁闷,则是因为这刑部尚书的职位自前任被皇帝撸下去后便一直空置,他曾暗戳戳地想自己是否会有晋升的资格,或者重新任命一个尚书,没成想皇帝陛下的思路异于常人,竟然把在御史台任职的自己外甥丢了过来,让他暂时代任刑部尚书。
胡大人自忖读了这么多年的史书传记,没听说哪朝哪代有人身兼二职还都是朝廷要员的,皇帝陛下这么偏爱他外甥,做得也太不加掩饰了些。可皇帝陛下要怎么做,那都是他的事,全天下都跟着他姓,他即便是指着黑驴非说是白马,旁人不也得跟着附和那是马非驴?所以哪怕胡大人勤勤恳恳为官十数载,皇帝丢个毛头小子来压他一头,他也只能一声不吭地受着。但这心里想什么,怎么想,皇帝陛下却是管天管地也管不着的。
原先顶头没了上司,他在刑部便是实际上的一把手,不说一手遮天,至少还是说一不二的。若是那个时候遇上方伯勤的案子,把经过叙写一遍,贵人要他自杀还是他杀,都是几笔画的事,最后签个名,盖个印,便算是结案了。对比如今在阮孟卿的管控下,已经写好的文书统统不作数,不查个一清二楚不罢休的情况,胡大人焉能不郁闷?
简直是要郁闷死了好么。
胡大人心里七上八下地嘀咕着,跟在阮孟卿和常总管身后向屋里走去,身后鸦青顺手替他们关上了门。
落到座上,胡大人心里尤不踏实,也不等鸦青过来,便主动替阮孟卿和常总管斟了一杯茶。
“胡大人太过客气了。”常总管微笑道,“先前接待我已经麻烦胡大人了,这会儿还为我斟茶,若是陛下知道我这般使唤朝廷命官,只怕要问我的不是。”
胡大人抹抹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常大人言重了。”
“胡大人知我身份就不必一口一个大人喊了,唤总管即可。”常总管温和一笑,止住了话头,看着阮孟卿说道,“今日过来,是因为方员外郎之死已经传遍了京城,稍稍有些人的地方都在谈论一个朝廷官员怎么会死得如此稀奇。”
阮孟卿猜到了一些他那皇帝舅舅的意思,不动声色问道:“那陛下的意思?”
“陛下让我问问,这方员外郎之死究竟是什么缘故,若是意外,那便尽早结案,平息事态,毕竟事关朝廷,时间久了影响不好。”常总管说道。
“那要不是意外呢?”阮孟卿问。
“那便大力彻查,直至查出真凶,还方大人一个公道。”常总管说着笑了一笑,“谋害朝廷官员,岂可轻易放过。”
“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了。”阮孟卿点头道。
在他和皇帝的计算中,方伯勤原本是他们引蛇出洞的一个幌子,他牵扯着几宗陈年旧案,开始是准备从他入手,花上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来摸清底细,顺藤摸瓜将他背后的一干人等也连盘端了。只不过计划实施不久,方伯勤便及时地遇害,可以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陛下也不得不改变了最初的计划。
所以陛下疑心有人知道了他的打算,在提前一步杀人灭口,这样才能继续保守他的秘密,这样一来,方伯勤的死便成为了一个关键——这到底是不是一次人为的阴谋?
“那么,结论呢?”常总管温和地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是陛下看着长大的,也同样是他一路看着长大的,从他走路摇摇晃晃起,到如今长成丰神俊朗、秀润天成的少年郎,他的才智与对陛下的忠心都毋庸置疑,陛下疼他,亲信他,他对陛下这个唯一的亲舅舅也同样如此。常总管相信,不论答案是什么,阮孟卿说的话都是可以相信的。
这也是陛下让他出宫来找他的原因。
“方大人应当是死于一场人为策划的事故。”阮孟卿缓缓说道,“这一点,想必胡大人也是认同的。”
他看向胡大人,胡大人此时真的冒出了冷汗,密布在背后,汗湿了里衬。
这事真的要捅到陛下那里去了,这事平息不了了,贵人吩咐他做的事他居然没有做好,贵人要是问起他的责任来怎么办……
他心里杂乱纷呈,只觉得屁股底下坐得都是老虎凳,恨不得扭来扭去,疏解下心里的不安。猛然听见阮孟卿喊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仿佛机械般地重复道:“是,是……”
……
此时此刻,能体会到胡大人这种难耐的心情的,还有一个人。
金玉楼小媳妇儿似的坐在方凳上,身前是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坐了一个人,正是从刑部回到家里的从五品郎中,金玉楼的小表哥,姜晗。
光看脸,可能姜晗看上去还要生嫩些,但他现在往太师椅上一坐,腰杆直挺,目光严厉地直视着金玉楼,却让人觉得他是久经风霜的大家族长,气势惊人,不怒而威。
金玉楼在他的注视下,一缩再缩,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蝼蚁大小,藏身在椅子缝隙间。
从小怕惯了的人,哪怕没见面时还敢豪言两句,说要同他好好理论一番,不可仗着大他小几个月便拿出长辈的那套规矩来约束他,但真到见面了,反而怂得比谁都快。
“我真没干什么事……”金玉楼低垂着头弱声弱气道,“我一进京城就找你来了,你训我做什么?”
姜晗冷淡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我一路上也都好好的,既没炫富也没得罪人,哦,还认识了一个朋友,是个姓陈的小兄弟,人挺厉害的,我们在那什么莲花村遇上命案,他看了两眼就看出来玄机了,眼睛毒辣得和你有得一拼……”金玉楼自我检讨着,说着说着又兴奋起来了,语调也不由上扬了几分,抬头一瞄姜晗还是那张冷脸,气势立刻又低落下去,“好吧,可能……比你……还是要差一些的,小表哥你最棒了。”
姜晗依旧默不作声,端起茶杯仪态优雅地抿了一口。
对上金玉楼四处游移乱瞟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神,他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你想交代的就这些?”
就这些吗?
其实也不是。
比如说进京之后他带着陈珈兰和小三小五直奔寻仙馆的事……虽然最后寻仙馆因为出了命案关门歇业三天,他并没能进去看个究竟。可要是说出去,小表哥绝对会生气的。
以他多年挨训的经历来看,绝对会的!
金玉楼默默替过去的自己抹了把血泪,忽然想到这件事只有他和小三小五以及陈珈兰四个人知晓,小表哥绝对不可能清楚,腰杆忽然又直了起来,心中也有了些底气。
是了,小表哥肯定不知道,一定是在诈他呢。
艾玛差点就上当了。
金玉楼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抬眼对上姜晗清澈透亮的眼睛,仿佛一盆冰泉浇顶,正打激灵呢,忽然听见姜晗小表哥说:“你以为你去寻仙馆寻欢作乐的事,自己不说,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