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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藏因为损失了一大笔赃资过起了苦不堪言的日子,另一边的三司作为得利者,却也有人为此事愁白了头发。
赃资易库,这一出一入里面的油水十分可观,三司使陶恕原本还想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向钱昱卖个人情,顺便从中捞捞好处,谁承想被乔辞在关键时刻搅和了一把,最终巧事变成了拙事,自己一个子没拿到不说,还连带着把入内内侍省给得罪了。
这女人当真是个煞星!
陶恕越想越气不过,直接差人将乔辞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
乔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还用眼梢斜睨他:“陶大人叫下官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见陶恕没否认,她拍了拍手起身道,“我看大人也说完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回去了,手底下还有一堆公事尚未处理完。”
她正要告退,却被陶恕拦了下来。
“谁让你走了?”陶恕一副几欲喷出火来的模样,“你给我站住!”
乔辞回身:“大人还有什么事?”
听她那无奈口气,倒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似的!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是陶恕就是不能接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而罪魁祸首还跟没事人儿一样立在这里的事实,对她恶狠狠道:“对左藏库监官的处罚为罚俸三个月,这事儿既然你也掺和进去了,那就也该被罚,他罚几个月,你便跟着被罚几个月。”
乔辞勾唇笑道:“大人怕是误会了,这事儿若是没有我从中斡旋,只怕会越闹越大,如今事情了了,左藏库的大门也修好了,三司还从中扣回了一笔赃资,怎么算都不是什么坏事,为何要罚我的俸钱?”
陶恕知道她在装傻,咬牙切齿点破她道:“你得罪了入内内侍省的人,还问我为什么该罚?”
“难道不是因为钱公公先动手砸的我左藏的大门么?”乔辞慢悠悠道,“再说了,我只听说过办事不利会被处罚,没听说过得罪别的衙署的人也要被罚。如果真有这条规矩,御史台天天弹劾人,只怕御史们该被罚的连裤子都买不起了罢?”
乔辞牙尖嘴利,陶恕辩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当你还是乔相当政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乔祖宗么?我今儿就告诉你,得罪了钱都知还想安然无恙是不可能的!我罚你其实是为了你好,入内内侍省出了这口气了,你就不会再被他们找事了,我也能向钱都知交代,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大人的重点不是为我好,而是向那帮阉人交代罢?”乔辞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想清楚的是您,以为巴结上了内侍,让他们在今上的耳边说说好话,您就成事了。大人何不仔细想想,您在三司使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怎么到了现在都没有升上宰执?而今上多厌恶乔家大家有目共睹,我还是一步一步升上来了,难道是因为我与那帮子阉人的关系好么?”
乔辞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完,想到了那笔赃资,补充道:“这次从内藏那边扣回来的赃资,我打算用于托此次夏税时的市粮价,以减轻百姓卖粮时的损失,还望大人莫要再动什么旁的心思。”
陶恕不语,似是在认真思忖着她的话。外面倏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乔辞蹙了蹙眉头,刚想去外面探探究竟,便听陶恕“咦”了一声:“怎么来得这么快?”
听陶恕的口吻,外面的事只怕与他有关,乔辞他:“怎么回事?”
陶恕端起手中的茶盏浅啜了一口,再放下时面上一派得意之色:“这事总归要有一个人出来担责任,内藏那边才会咽下这口气。被罚的人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那日新来的勾判为你说话了罢?这便是他的结果。”
乔辞的瞳孔微微一缩:“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入内内侍省似是捉到他什么把柄了。”陶恕放下手中的茶碗道,“说来他也是活该,不当我的人,反而跟你勾搭到一块去,看不出如今三司是谁掌权么?”他笑了笑,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劝诫乔辞,“这一次度支勾判的位置再空出来,你就别盯了,因为我已经安排好了人选。一个小小的判官之位你失手过一次,若是第二次争取了还捞不到手,我怕你到时候面上无光。”
说完,他也不等乔辞回答,起身绕过她出门看热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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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斐然被钱松带走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懵,直到他被推搡着进了紫宸殿大门,见到负手而立的少年天子彦长庚时,他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今上穿着一袭朱色纱袍,配方心曲领,腰系通犀金玉环带,头戴折上巾,只消立在那里,气度上便十分压人。
叶斐然感觉自己的肩头沉了沉,被身旁的钱松按着行了一礼,再抬起头来时,今上已经站起身来。
“啪”一声,一本书籍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脚旁。
叶斐然哪里还认不出这就是他少的那本书,心头一紧,匆忙将书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解释解释。”头顶传来少年天子的声音,口吻不怒自威。
叶斐然纳闷,翻开书来仔细看了看。这本书的名字不错,内容也正儿八经,就连上面自己注释时落下的字也好看的不得了……
字迹……
叶斐然醍醐灌顶,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自从来沂都之后他便时时刻刻注意着改变字迹了,偏偏这本书是外任之时做的注,那时天高皇帝远,哪里能想到这个。
心里虽然明白,面上却要能装多傻要多傻。叶斐然拧着眉头,慢吞吞地把书全翻了一遍,迷蒙着双眼抬起头道:“请陛下恕臣愚钝,实在找不出究竟哪里出问题了。”
钱松偷偷瞥了皇帝一眼,见他默许了,才尖着嗓子道:“这字迹与陛下如出一辙,难道不是叶大人刻意模仿陛下的么?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哪!”
叶斐然瞪大了眼睛,佯作吃惊的模样:“原来这与陛下的字十分像么?”他凝眉回忆,而后惶恐道,“臣在入仕之前曾游学四方,偶得过一幅清河王的真迹,心中十分喜爱,便下足了功夫临摹,未曾想竟然撞了陛下的笔墨,当真是罪该万死。”
钱松小声将“清河王”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神色古怪。
清河王卓印清是今上的表兄,今上便是由他一手带大的。若说今上的字是从清河王那里学来的,而叶斐然的字也是临摹的清河王,那么一切倒也能说得通。
但若是说通了,这叶斐然不就没事了么?
彦长庚紧绷的唇线微不可见一弯,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罢。”
所有内侍都退下了,彦长庚这才走下台阶,立在他身前不远处,淡淡道:“这回解释罢。”
叶斐然将书掖到袖中,讪讪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一时犯了糊涂,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了。”
“说你聪明你比谁都聪明,糊涂的时候也能把人气笑了。”彦长庚道,手势示意他起来说话,“三年多未见,你这八品芝麻小官当得如何?”
彦长庚在很小的时候便与叶斐然相识,那时彦长庚还是无人知其身份的废太子之子,被藏于废太子的恩师叶远家中,叶斐然便是叶远的独子。后来叶家因为藏匿废太子出了事,两人被清河王卓印清救下,一同授课于清河王,相似的字迹也是也是那时练成的。
长庚即位之后,清河王游历于各国,叶斐然也跟着一同去了,这也是多数人都不知道叶斐然身份的原因。
年少时共患难的情谊,是飞黄腾达后的阿谀奉承比不了的。虽然两人自三年前的制科的殿试后便再未见过,但是默契还是在的。
叶斐然不若其他人一样对这位天子那么惧怕,闻言只是摇头苦笑道:“感悟颇多,不过如今领悟得最多的一点,便是冒头不能太快。”
叶斐然方至三司不久,便与度支副使乔辞一起揪出了一大批尸位素餐与贪腐之徒。锋芒展露的太快,总归会招来别人的记恨。乔辞位高权重,他们动不了她,便只能拿她身边的叶斐然做文章了,这本被人看似被“无意”放在彦长庚案头的书便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这书便是因为这个才跑到我桌案上来的?”彦长庚从他的手中抽过了书,随意翻了翻,“你这得是得罪了多少人,积了多大的仇,才捅到我这里来了?”
如今的大彦虽然国泰民安,一片盛世之下却潜藏着数不清的弊谬,古老的国家从内部就已经开始腐朽,彦长庚急需一股清流打开一个新的局面,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重用叶斐然这样的人。
但是有清流是好事,清流还没窜多久便要被浊水挤得干死在沙滩上,这事儿便不怎么好了。
叶斐然闻言直呼冤枉:“我被人抄家了,抄出来的书被移交到了内藏库,整个内藏库都是陛下的,从内藏库里面掏出来一本书直接呈给陛下也不足为奇了。”叶斐然解释完毕,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不会连我被人抄家了都不知道罢,你一点儿都没关心我?”
其实倒也不是没关心,否则彦长庚也不会在叶斐然一回来便下旨开特科,揽他入仕。在大彦,没有出身的人在升擢上要比有出身之人慢许多,但若是走常规的科举路子,叶斐然又需要通过一层又一层的考试才能最终脱颖而出。
彦长庚与叶斐然自幼一同学习课业,自然知道以他的才能,常科于他不算什么,但是常科三年一取士,时间实在太长,远没有制科来得干脆。
只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清河王曾经教过,当权者不能以权谋私,尤其是做了之后还被人发现,可是很掉价的。
长庚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道:“朕……日理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