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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汴梁地处黄河南岸,前朝时就是故都,中原三卿九公簪缨世家大多从此发源。碧蓝高天之下,这一座浩浩汴京屋瓦连舍,车水马龙,石板大道笔直直从东、南、西、北穿行而过,又有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门城墙炮楼,除非同庆佳节,平日里一般严防死守。
八方往来访友科考、做卖做卖之人,络绎不绝,将这座京城汴梁装点得热闹非凡,吆喝喊卖之声充斥两道,南北口音纷杂,成了这好一幅盛世图景。
今日清早,官军开了城门,对过往客商一一盘查。晨曦如金线一般。一缕缕缠绕在城楼高高的雉堞女墙上,也照在入城的每个人身上,背着晨光,迎面来了一辆灰蓬油壁车,车后跟着二马,马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约十四五,粗布衣衫,英姿洒落,周身一股精悍骁勇之气,一看便是个少年的练家子;另一个却身形纤长、面貌秀美,穿一身白衣,年岁微小些,一双眼儿滴溜溜乱转,活得像一水游鱼,灵动无比,头上发冠别顶,一望便生出无尽的风流来。
两个少年一刚一柔,并马而来,那小的凝目谛视了汴梁宏大的城门良久,马鞭一指笑道:“明小羽,这就是我与你说过的京城了,地大物博,可不风光!”
明小羽——十四岁的少年武生明羽一听那称呼,面色黑了一瞬。
那个少年,自然是男装打扮的谢兰心了。
不多时,车里头颤颤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呼唤,“公——公子啊,这回真到京城了吧?”
那马车里伸出个脑袋来,满脸菊花褶子,正是明公。启程时明老爷子自比“廉颇尚饭”,与谢兰心说了三天关于自己年轻时大战鲁山匪寇的故事,过了几日,嗓子哑了;又过了十来日,偶染风寒,一路晓行夜住、车颠马晃,差点没要了老命,一碗姜汤一碗药的灌,好歹拖到了汴京。去时是仲夏时节,到时已是秋风寒凉,天朗气清。
“到了,您看门前那牌子。”明羽指着前头。
明公的脑袋又缩了回去,在里头闷闷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明小羽。”谢兰心又叫。
明羽转过头,“何事?”
“你到了京城后怎么办?”
他思索片刻,道:“找个客栈,先住下来。”
“待到明年再考武举?”谢兰心明知故问,“那得住上多少日子?你们盘缠够用么?”
守城的官兵放了行,车夫慢抽马鞭,引着马车缓缓而行,二人跟随在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明羽环视城内的热闹喧嚣,半晌,缓缓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爷俩的川资路费不多,本来够住到来年再回,途中明公病了一场,明羽尽心调理,又花光了一半的盘缠,现下手头这些银子,也不知道能用到几时。
明羽不是书生,没有读书人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原本便打算住下来后,随便找点活干着,挣俩钱,多不多无所谓,够爷孙俩花销就行。
“京城有你们万家镖局分号,你还了镖,不能在那里住着?”谢兰心问。
明羽微微一笑,“我不是镖局之人,自然不好住。”
谢兰心早有打算,明知故问而已,这回把话匣子打开了,道:“明小羽公子,你若是无处可去,我这儿倒有个去处。我一个姑娘家,纵然不怕抛头露面,也怕被人诳哄欺骗,包袱里那些细软……不瞒你说,是我在此做些小生意的本钱。”
明羽:“???”
“真巧,我就打算开个客栈。”她笑眯眯地说。
明羽:“……”
行到人流拥挤处,二人下了马,各自牵着,谢兰心边走边道:“我在京城也没个亲朋好友,如今孤注一掷,就带着这么多银两来,总不能坐吃山空。我思来想去,开个客栈倒是以逸待劳,只是缺个帮手,许多事我一个姑娘家不便亲自打理,若你来了,正好咱有力一处使,挣了银子,我跟你二一添作五,怎样?”
明羽道:“你不怕我抢了你的?”
谢兰心心里发痒,抢吧抢吧,我的就是你的,就怕你不抢!
“无妨!”她爽快道:“你是正直人,我信你。”
明羽看着她,目光似乎从她面上逡巡而过,一展眉,愉悦而笑。那笑容与记忆中几乎一样,谢兰心说着说着,就觉得脸上发热,看着他乌黑的发、乌黑的眼,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明羽笑过了,将目光落向前方,嘴角仍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姿态,道:“你若不叫我明小羽,我便考虑考虑。”
谢兰心改口道:“明哥哥。”
明羽:……
二人一同来到万家镖局京城分号,面见镖头,还了镖。果然那镖头看着明羽生面孔,问了几句,得知不是镖师之后,的只给了几串散碎赏钱,便让人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谢兰心叹道:“你姨母家也真小气,都没留咱们一顿饭。”
马车还了镖局,明公只得从车上下来,望着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景象,却连连摆手,“无妨无妨,舟车劳顿,有些累着了,我休息个三两日就行!”
谢兰心也无处可去,索性三人同行,先找了个便宜些的客栈住下,再细细打算。
前路未卜,不知能否在这偌大京城有片足存身之地。谢兰心想了一圈,不住摇头,转身去敲明羽的房门。
明羽要了一间房,与明公共住,安顿好了明公,听到叩门声,便出了去。
二人要了一张桌,点了几个小菜,谢兰心便问道:“明哥哥,你打算好了?”
明羽把筷子往桌上一搁,“你是个女子,说话最好收敛些,否则于你声名有损!”
“嗯?”谢兰心托腮看着他,“我哪里不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