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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文氏把昨天的事对儿子刘洪和儿媳方氏说了一遍,并征求他们的意见。刘洪说:“焦仲卿的人品不错,又在衙门当差,我看是个好的人选。”方氏的看法和丈夫相同。文氏又对方氏说:“找个机会,你在兰芝面前提一下这件事,看她怎么说,以后的事看情况而定。”
中午的时候,方氏和兰芝一起烧饭,方氏便婉转地询问兰芝,愿不愿嫁给焦仲卿。兰芝没有正面回答,但是间接地表达了心意,愿意作焦仲卿的妻子。吃过午饭,方氏把兰芝的想法告诉了文氏,文氏又把这事告诉了文西园,并请他探一探焦仲卿家里的情况。
两天后,文西园见到焦仲卿,先说了兰芝及其家人的想法,接着问起他的家事以及家人的意见。焦仲卿说,父亲已经过世,家中还有母亲和一个妹妹。文西园又问焦仲卿,他的母亲为人如何。焦仲卿说,母亲很仁慈,对亲人都很好。文西园对这些情况还算满意,便叮嘱焦仲卿抓紧操办这件事。
其实,焦仲卿的母亲阮氏,对自己的儿女确实很疼爱,对先夫也很体贴,但这只能说明她是个贤妻良母,却不能说是个慈祥善良、和蔼可亲的妇人。因为她是个奸诈狡猾、眼光势利、尖酸刻薄的人。阮氏的性格,就连焦仲卿也不完全了解。
焦仲卿回到家,把婚姻大事向母亲说了一遍,并请求她找人提亲。阮氏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经不小了,当然要娶媳妇。但是,刘家姑娘的到底有多好,我还不知道,这只是你一个人说的,所以不能急着派人去提亲。过两天,我会到刘家的左邻右舍好好打听打听,等弄个一清二楚之后,再办也不迟。”
焦仲卿说:“您想得倒是周全。不过,我所说的绝对属实,您应该相信我,尽管派人去提!”阮氏皱了皱眉说:“这又不是做买卖,讲好了价钱就能成交!你着什么急嘛,难道还怕娶不到媳妇?”焦仲卿不敢顶撞,只好听从母亲的吩咐。
对儿子的婚事大事,阮氏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过了三四天也不动身。到了七八天上,只是随口提提,仍没动身。焦仲卿心急如焚,但是无可奈何。这天,他刚从衙门里回来,阮氏就急忙迎了出来,满脸微笑地说:“儿啊,你怎么不早说?我今天刚知道!不然的话,我早就帮你操办婚事啦!”
焦仲卿被母亲的话搞得愣头愣脑,便询问原因。这时,小妹月香走过来说:“母亲的意思是,刘家姑娘有个好哥哥,你怎么不早说。”月香现年十三岁,聪明活泼,爱说爱笑,惹人喜爱。原来,今天下午,刘洪和府君的公子一同骑马从焦家门前经过,刘洪知道这是焦仲卿家,特意下马拜访。
交谈中,阮氏得知刘洪是刘兰芝的哥哥,见他与府君公子在一起,认为一定是个大官,不觉心生欢喜,觉得能与他家联姻,肯定会跟着风光起来。他们走后,阮氏便对女儿说出自己的想法。于是,焦仲卿对母亲的话感到疑惑时,月香便把母亲话里的意思说了出来。
其实,刘洪跟在府君公子身边,只是个打杂的。这一点,焦仲卿当然知道,但阮氏误会了。焦仲卿想利用母亲的误会来促成他与刘兰芝的婚姻,因此没有说出刘洪的真实情况。焦仲卿趁机向母亲提起婚事,果然,阮氏一口答应下来,决定第二天宴请媒人文西园商谈婚事。
第二天,文西园如约前来。只见焦府门楼高大,庭院宽阔,房屋金碧辉煌,院子里长着两棵挺拔粗壮的柏树,这一切都是富贵人家的景象。焦仲卿把文西园迎进书房,只见靠着正面墙壁的地方,摆着一张书橱,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大量书卷。
书房正中,摆着一个书案,两边各有一个圆凳。二人双双落座,文西园对焦仲卿的书房大加赞赏起来。焦仲卿连连自谦,说自己的书房再好也比不上文西园的满腹诗书。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时间不长,阮氏摆上一桌美味佳肴,请他们入席。
席间,文氏与焦仲卿接连向文西园敬酒,边喝边谈婚事。最后,婚事谈成了,并订下结婚日期。文西园辞别后,径直来到刘家,把自己在焦府的所见所闻以及商量婚事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文氏一家人听后,都很高兴,同意婚礼如期举行。
几天后,焦仲卿穿一身新婚礼服,骑着高头大马,带领几十名吹鼓手,抬上花轿,欢天喜地地将刘兰芝娶回家。过了焦府大门,刘兰芝就成了焦家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自是欢喜快乐,尤其是新婚蜜月的日子,幸福美妙的时刻令人陶醉。
但是,刘兰芝从小就懂得规矩礼数,并没有完全沉浸在爱情的快乐当中。婚后第三天,天还没亮,兰芝就起床梳洗打扮起来。焦仲卿翻身醒来,见妻子坐在梳妆镜前,便说:“兰芝,天色还早,家里又没什么事,本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兰芝说:“天也不早了,一个妇人应该早点儿起来做家务。你睡吧,我问声婆婆,今天早上想吃什么。”焦仲卿说:“我记得和你说过,这个时候母亲喜欢吃豌豆下汤饼。”兰芝说:“这我是知道的,已经把汤饼准备好了。”焦仲卿不忍心多睡,马上起床,要和兰芝一起做家务。
但是,兰芝坚决要自己烧火做饭,而让丈夫呆在房中,等候婆婆吩咐。仲卿问:“还有什么事要问母亲吗?”兰芝说:“今天是我过门儿的第三天,应该向婆婆问安。”焦仲卿没说什么,只是暗自庆幸娶了一位贤妻。许久过后,太阳升起了,院子里阳光明媚。这时,阮氏的房门才打开。
焦仲卿料到母亲起床了,急忙去通知兰芝。可他刚出房门,见兰芝已向母亲堂屋走去,不禁暗暗饮佩起来。兰芝见了婆婆,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道。阮氏看了看她,说:“兰芝,你倒起得很早啊!”兰芝说:“早起了一会儿,已经下厨做饭了。婆婆有什么吩咐?”
阮氏说:“去准备洗脸水吧!”兰芝答应了一声,随后打来洗脸水。在婆婆身边忙了半天,兰芝转向厨房。这时月香来了,看见橱柜上放着一碗剥好了的豌豆,而且荚子剥得很干净,不由惊奇地问:“嫂子真用心,竟然知道母亲最喜欢吃新鲜豌豆?”
兰芝笑了笑,随手从橱子里端了一碗汤饼。月香看了,又说:“嫂子真是个有心人!母亲就喜欢吃豌豆汤下汤饼。这都是你早上准备的吗?”兰芝说:“也有昨晚已预备好的。”月香说:“好嫂子,母亲一定爱吃你做的菜肴,也会很喜欢你的!”
姑嫂两人边聊边做饭,很快就把饭菜准备齐全。兰芝端上汤饼,请婆婆享用。阮氏一见,吃惊地问:“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豌豆。”她的语气和神情,明显不是夸赞的意思,而是怪罪兰芝对自己了解太多,觉得兰芝是个阴险的人,担心会算计自己。
但是,由于一对新人刚结婚,阮氏没有发火。兰芝看透了婆婆的心思,但是什么也没说,而是面带微笑地在一旁伺候。早餐就这样过去了,还算顺利。这天晚上,月上柳梢的时候,焦府小院的景色很美。焦仲卿夫妇陪母亲聊了一阵,一起回到屋子去了。
焦仲卿说:“兰芝,今晚月色很好,你弹一段箜篌来听吧!”兰芝说:“作为一名新妇,处处都要小心谨慎。我当然愿给丈夫弹上一曲,但是这样可能会打扰别人休息。”焦仲卿笑着说:“兰芝,你想的果然周到。那就让我们谈一谈家事吧!”
焦仲卿说:“结婚三天以来,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吗?”兰芝说:“你通情达理,把每件事都做得很好,我没有什么可挑剔的!”焦仲卿又问:“母亲呢?”兰芝感觉到婆婆有些不友好,但是没有放在心上,便说:“啊,婆婆也很好。”焦仲卿信以为真,就和妻子谈起了高兴的事。
这次结婚,焦仲卿请了十天假。转眼十天已过,焦仲卿又去上差了。这天上午,兰芝在家伺候婆婆。婆婆倒是没给她出难题,但给她挑出了许多毛病。按照习俗,新婚夫妇在婚后一段时间里都要穿新装,打扮得干干净净,为的是增添新婚的气氛。
然而,阮氏对兰芝生硬地说:“你得把新衣服脱下去了,这过日子人家,有多少家务要做,那样怎能干活!”兰芝听后,连连称是。接着,阮氏又说:“如今家里添了口人,仲卿的担子又重了,因此咱们一家人都要出力。我知道你会织绢,从今天就开始织吧!”
兰芝连忙回答:“这是儿媳的分内之事,就是婆婆不说,我也要做的。”接着,问道:“婆婆还有什么吩咐?”阮氏瞥了一眼,冷冷地说:“先织绢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兰芝恭敬地辞别了婆婆,换上葛布衫和粗布裙,在堂屋架起织机,开始织绢。就这样,新婚刚过十天,刘兰芝就开始劳作了。
兰芝整天忙碌着,除了一日三餐去烧饭,其余时间都在织绢,十分劳累。焦仲卿每天去当差,看不到妻子整天受苦受累的情景。至于阮氏,这是她所希望的。但是,小姑月香十分心疼嫂子,常常去帮忙。对此,阮氏很不高兴。因此兰芝只要忙得过来,就不让小姑上前。
刘兰芝日复一日的忙碌着,几乎承揽了所有家务。然而,阮氏总是不满意,更没有心疼过她,好像她就是雇来的佣人,就得像牛马一样去做事。见婆婆这副态度,兰芝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差错,每天都反省好几次,但始终没有找到原因。
日子照常过着,转眼过了半年时间。一天中午,阮氏兴高采烈地跑向兰芝的房间,边跑边说:“兰芝,你家要搬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兰芝正在织绢,听到婆婆的说话声,连忙抛开梭子,迎上去恭敬地说:“请婆婆原谅!我也是刚听说的,因为搬家的日子还没确定,所以没告诉您。”
阮氏笑着说:“定了,定了!大后天就搬,昨天我上街的时候,碰到你家乡的一个熟人,他对我说的。听说,你家要搬到小市港,大概是你哥哥做了县令吧?”兰芝好久没听到家里的消息,不知道哥哥当官的是真是假,但她知道哥哥肯定不会一下子当上县令,便说:“哥哥要当县令,恐怕没那么容易。”
阮氏道:“我觉得很有可能。如果是那样,你家里一定很忙,你明天就回去看看吧!”兰芝谢过婆婆,应了下来。阮氏又笑着说:“要是搬了新家,你也跟过去,看看是什么样子。这次回家多呆两天,想回来的时候就捎个信,我让仲卿去接你。”
兰芝见婆婆如此关心,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虽然知道婆婆不是出于真心。第二天,兰芝回到娘家。文氏见了女儿,十分亲热地说:“我们正想派人去接你,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兰芝说:“这还得感谢婆婆,她知道这件事,想到家里一定很忙,就让我早点回来了。”
文氏一边点头,一边微笑着说:“嗯,亲家母倒是通情达理。我听人说你婆婆很厉害,看来不见得是真的!”兰芝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方氏跑来见小姑,两人宣暄了一阵。兰芝和家人聊了半天,但是对自己在焦家吃苦的事,一点儿也没有提。因为她知道,只要两家能和平相处,自己多吃点儿苦算不了什么。
这时,兰芝问母亲:“一家人在城里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到小市港去呢?”文氏说:“小市港本来就是咱们的老家,因为这个地方是城里,本来以为搬到这儿,能生活得好一点儿。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小市港好。再说,你的叔伯都在那边,你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对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听了这些话,兰芝才知道哥哥根本没有做官,不禁替婆婆大失所望,同时也为自己担忧起来,因为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向婆婆交待。搬家这天,风和日丽。从这里到小市港可以走水路,而且比陆路方便,因此刘洪雇了几只小船来搬家。一家人坐在船上,一边照顾家具,一边观赏沿途风光。
小船行驶了一段时间,两岸出现了宽阔的平原。平原上,庄稼茂盛,牛羊成群。过了平原,是一片长长的树林,林中树木种类繁多,挺拔苍翠。过了树林,河面突然变得更加宽阔与清澈,河里的水草长得丰茂,大小鱼虾在水里游来游去,不禁使人想到可口的海味。
这时,刘洪吩咐船家向岸边划去。小船离河岸越来越近,只见河岸不远处分布着一条又长又宽的村庄,足有四五百户人家。这就是小市港。搬家后第五天,兰芝托人给焦仲卿捎去口信,告诉他新居的位置,并让第二天去接。这天,焦仲卿请了假,雇了一辆马车,奔向小市港。
快到晌午的时候,焦仲卿来到岳母家门前。走进一字门楼,又上了几层台阶,便来到院子里。院子里长着两棵高大的桂花树,正开着满树桂花,散发着浓浓香气。地面都是光滑的鹅卵石铺成的,不同的颜色组合成不同形状,显得十分好看。
焦仲卿站在院子当中,向屋子里的人打招呼。话音刚落,一家人都迎了出来,热情地将他请进屋。兰芝和方氏见过焦仲卿,忙着去做饭,文氏和刘洪留下来陪着聊天。交谈中,焦仲卿得知刘家搬家的原因,原来刘洪根本没当官。这令他十分担忧,原因像兰芝一样,担心会遭到母亲的责骂。
吃过午饭,焦仲卿与兰芝辞别家人,上了马车。兰芝见离家已远,才问丈夫:“这几天,婆婆有没有提到我?”为使婆媳处好关系,焦仲卿撒谎说:“当然了。这几天母亲一直挂念,好像你不在她身边,她就活不下去似的。”兰芝知道丈夫在撒谎,却满足地笑了。
一会儿,焦仲卿沉重地说:“母亲一直认为哥哥做官是真的,但我们今天知道根本没有那回事。”兰芝说:“婆婆知道了这事,可能会不高兴的!”焦仲卿说:“是啊!因此我们回去后不能说实话。这样吧,我们就说哥哥很快就要做大官了,很快就能给咱家带来好运。这样的话,母亲就能高兴!”
兰芝说:“其实,我们本该对婆婆实话实说。因为我们能不能过上好生活,完全靠我们自己,不能依靠别人。但是为了婆婆,这样做还是有必要的!”因为担心婆婆的责怪,兰芝说这话时,脸上露了哀伤的神情。焦仲卿见了,安慰地说:“母亲对家里的事管得很严,但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她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为了减少妻子的苦恼,焦仲卿看到眼前的事物,随后就编出一个怪异的小故事。果然奏效,兰芝听了连连发笑,而且笑得很开心。说笑之间,不知不觉来到家门前。刚一进门,阮氏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询问刘家的事。焦仲卿和兰芝按着先前定好的说了。
尽管如此,阮氏还是发了一番牢骚。她还想说:“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让你回去了,害得自己做了几天家务。”但是想到还得依靠刘洪,便憋在了心里。见婆婆没有发怒,兰芝心里轻松多了。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做事的时候加倍小心。
一天,兰芝忽然头痛得厉害,就躺到床上休息去了。阮氏突然听不到织机的声音,就喊来月香,问:“你嫂子哪里去了?”月香是从兰芝房出来的,便说出了事情缘由。阮氏哼了一声,怒着说:“她不会是在装病吧!吃早饭时还好好的,怎么说来病就来病了呢?”
月香说:“嫂子真的病了,我见她痛得出了满头大汗呢!”阮氏想了想,说:“你去把她叫来,我看她究竟有病没病。”月香见母亲这样不近人情,噘着嘴巴离开了。兰芝躺了一会儿,头痛稍稍减弱一些,听说婆婆叫她,立刻下了床。对着镜子一照,见发乱了,就梳理整齐,随后去见婆婆。
阮氏见到兰芝,上下打量一番,冷冷地说:“听说你病了?”兰芝连忙说:“有些头疼。刚才躺了一会儿,现在好了一点儿。”阮氏说:“别拿自己太娇了,学着坚强点儿。那绢可得抓紧织啊,如果两天都织不出一匹,可会令人耻笑的啊!”说完,将头转向一旁。
听了婆婆的话,兰芝本来想说:“病虽然好了一点儿,可是做不了活,还得休息一下。”但是看到婆婆毫无笑容,怕说了反而惹出事来,就施了礼,随后做活去了。兰芝硬着头皮坐在织机前,做起活来。她承受不住心里的委屈,伴着梭子声,轻轻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