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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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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上一次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还是五年前,毕业的时候。其时牧奕欢已经踏上远赴新疆的旅途。他一向是话题制造者,活跃气氛的好手,少了他的聚会和今天的一般无二,食之无味。我当时觉得最后一次了,不去不大好,便去了。之后才发现我去不去没人会在乎。整场我都窝在角落自己喝酒。偶尔有几个同学过来,还是向我借火儿的,得知我不抽烟之后败兴而归。那表情仿佛在说:早就知道你没有!

    我不在乎。因为我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应牧奕欢的委托,把分手的消息告诉秦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人从表白到分手都要我出面,但如果说当初的表白是我搞错了,那现在就是“解铃换需系铃人”,无可厚非。

    高考前秦子就问我牧奕欢为什么不见了,我怕影响她考试,就说自己也不知道,可能他家有事。但我这么含混的一说,秦子居然很沮丧。我不理解。但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选在这个场合,也是觉得能好说一点。

    可是她没来。打电话没人接。我看到了人群中搔首弄姿的佳佳,便问她:“秦子呢?”

    “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还问我?”她像是很嫉妒。我顿时生厌不想再问,可她却自己说了,“秦子考完试就没出来过,一直在家。”

    我听她这么一说有点担心,想她或许是没考好。但她考试前就闷闷不乐的。我怀疑她是已经知道了牧奕欢走了的消息。于是我转身离开准备去找秦子,并以一个鄙视的眼神惩罚佳佳这种号称闺蜜,却不关心秦子,还在这儿玩耍的人。

    来到她家门外,我踟躇了。以前从没进去过。虽然常来,但跟着她到门口我们就离开了,毕竟是女孩的家,她也没邀请过我们。她妈倒是知道我和牧奕欢,常在门口打着招呼。所以去也没什么尴尬,只是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未免有点突兀。

    犹豫再三还是敲了门。我是关心她,又不是想干什么,正大光明进去有什么不对?

    开门的是她妈,一见是我,笑着说:“韩生啊,快请进。”我说了句“阿姨好”就进去了。第一次到她家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普通人家。既非大富大贵,也非贫寒下家,地地道道地普通人家。但是客厅正中央的柜子上放着的黑白相框引人注目。

    “秦子她爸,生病去世了。”她妈平静的说。语气和秦子如出一辙,没有过分悲伤,只是时过境迁的叹息,和眼眶里淡淡的泪。

    我略感惊讶,从未听秦子提起过。这样一下,确实她都自己的事都不多说。

    “胃癌,查出来就晚期了。”她妈继续说:“走了快三年了吧。还是在春天……”

    我想起高一植树的时候秦子没去,应该就是了。

    “不过走得也算轻松,没受多大罪。”她妈开始把气氛拉回来。“而且秦子也高考了,虽然没了父亲,生活还算可以……看我,光顾着说话了,给你连杯水也没有。”她妈说着转身去倒水。我忙拦住:“不用了阿姨,我是来看看秦子,考完试一直没见过她。今天同学聚会她也没去。”

    “唉,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考试前就闷闷不乐的,老把自己关屋子里。我想怕是考试压力太大了,也不敢说什么,她脾气大。”

    “脾气大?”我错愕。印象里的秦子很少发火儿。

    “应该还是她爸去世的影响。不过还是挺乖的。”

    “那我能去看看她吗?”

    “不巧,她刚出去了。说想走走。也闷了几天了,我想能出去也是好的,就由她去了。也没问去哪。”

    “那好,我就先走了,阿姨。”

    “常来玩啊。”她妈把我送出门。

    此行还是收获颇丰的,关于秦子。知道了她在家和外面的表现截然不同。不能说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只是不同的方面罢了。而且对家里人肆无忌惮也是正常。我就是觉得自称是她的好朋友,但对她却不了解多少。但是想来,人对人的了解又能又多少呢?人不过是群居的个体动物而已。

    秦子去了哪?这是我首先想到的。回想之前和秦子在一起的时候,她似乎也没说过有什么地方是很喜欢的。她好像也没说过喜欢什么东西。加上刚从她家出来的收获,我感觉对秦子一无所知。那么,和她做了三年的好朋友都在干什么呢?

    信步来到牧奕欢家附近,却在路灯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秦子正一个人坐在路边。看到我,她并不很吃惊。只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不知道。去你家找你不在,随意走到这儿的。”

    她很紧张,当然依旧不露声色。“你去我家了?”

    我以为她怕别人知道她父亲去世的事儿,就说:“你放心,关于你父亲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去你家的,对不起。”

    她站起来慢慢走起来,我跟在后面。“我不是怕别人知道,”秦子说:“但也不会大肆声张,毕竟是这样的事。”

    “明白。每个人都会这样。”

    “每个人吗?牧奕欢他爸死了你第一时间就知道。”秦子说话总是不带任何语气,就像官方发言人。我对她用了“死”这个字眼很意外,她一向最有分寸,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我无以应答,好在这个话题没有进行下去,她问我:“你找我干什么?”

    “有件事想告诉你。”话到嘴边又难产了,而且气氛不太好,我考虑要不要现在说。

    没想到秦子替我说了出来:“牧奕欢走了是吧。”

    “你知道啦。”我松了口气。

    “刚才是猜的,现在确认了。”秦子又说。我再无法隐瞒,只好如实跟她说了。当然不是“真相”,而是当时我所知道的。意外的是秦子听后没发表任何想法,只说了个“哦”,这个字也像被她吃了一般,不仔细听就没了。

    “‘走着走着就散了’,走了好啊。”秦子微微惆怅。我以为就此而已了,顿觉轻松不少。“这儿附近有公园吗?我想找把椅子。”秦子说。

    我以为她走累了,就说:“这儿好像没有公园,找个奶茶店坐坐吧。”

    “不,我想待在黑暗里。”她这话一说,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了。

    后来转了一大圈,找到个花园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我们走到深处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结果她一坐下就靠着我哭了起来。她在我面前只哭过三次,那是第一次。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听着她哭,数她的眼泪。

    不一会儿,后面树林里窜出两个人影。听声音是一男一女。估计今晚打算在这儿节省开房的钱,不想被我们给打扰了。

    “太晚了,回去吧。”我看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妈要担心了。”

    “带手机没?”她把我的手机拿过去给她妈打了个电话说今晚和我在一起了,让她别担心。可我不知道她妈听了是什么感想。但是她挂掉电话之后不哭了,总是好事。“现在去哪儿?”我问。

    “我要待在这儿。”她说。

    “好,我陪你。”我立即回答。她不置可否。我还觉得她会感动,现在一想,她说的“我要待在这儿”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又是我自作多情。

    夜色微凉,月亮不见了踪影,倒少了一缕寒气。星光黯淡,可能今天是阴天吧。树影重重,我却没有任何不安,想来是秦子在身旁的缘故。我们就呆呆地坐着。没人说话。我甚至疑心她睡着了。但是几次转头,她的眼睛都比北极星要亮。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一激灵赶紧给她妈打电话。幸好她说秦子刚到家。她妈估计不知道我和秦子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我连她在哪都不知道,应该就没有“跨越道德的边界”。我放心了,然后一个人回家。过后一想,她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究竟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陪人家挨了一晚上冻有什么意思呢。但是在做出理性分析之前,这件事一直让我开心了很久。

    但是今天牧奕欢把真相说出来,我就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哭了。也许还有什么偏差?

    “听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我笑望着归来的白果儿。她嘴噘得像食蚁兽,“啪”地一下砸在沙发上用杯子磨着牙。

    “怎么了?”我有点微醺,身上热乎乎地,说每句话都必然会笑。

    “你都说了人家故意不要你听的,还问什么?”

    “好吧,不问了。”我说。

    “真没意思,咱们走吧。”她把杯子掷在桌子上,差点把玻璃打碎。

    “走?去哪?”我问:“不对,什么时候咱们成‘咱们’了?”

    “哎呀走吧!带你去个地方比这儿有趣多了!”她风风火火拉起我就走。站起来我才发现喝得有点多,脚下像踩着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