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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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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不二不眠不休地,奔出了一日之久,这幻海之森活像是鬼打墙,那女人虽然给了她张驴皮地图,但终究是在森林大树中不断兜圈子,这时,他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声,殷不二便纵身一跃,跃上了树头,给躲了起来。

    只见得一黄衣女子,肩着一袋布包,她战兢兢地环顾四周,像怕有什么东西追了过来。待她确认再三后,便解下了背上那股股的布包,瘫在地上,里边境是一大叠金纸,这殷不二本想纵身而下,捉她来问阎王谷的去路,可见她行迹鬼祟,便于一旁按兵不动,欲再观察一阵。

    黄衣女子抓了一把金纸,边走边洒,神色害怕地说着:「拜托拜托,大哥你大人有大量,菁菁年少不懂事,你做了鬼怪,也千万别来找我,我…我最怕鬼了!再…再说了,也是你不好,如果你没有吓我,我又怎么会,反…反正,总之,咱俩是互不相欠、互不相欠好吗?」

    「(这人疯了不成?)」殷不二心道。

    眼看她胡言乱语一阵后,殷不二本想一走了之,毕竟此刻,于正性命垂危,若是他再到不了阎王谷,这七日之内,他必会毒发身亡。可当他正欲发足离去,转念一想,即便这人是疯子,只要她认得路,也须死马当活马医,否则,任他这么胡乱转着,再转个半日,也未必有个什么进展,心下一定,他便跳了下去。

    黄衣女子见得漫天金纸撒下,本来心神平复了些,想来是鬼怪和人都差不多,收了金钱,也便得和善了!但哪知道,忽然她眼前人影一闪,吓得她手中半叠金纸洒落在地,她顾也顾不得布包,拔腿就跑,岂料,她如此苍苍惶惶,为奔出数尺,便给树根拌了个倒,她闭着眼睛,口中不知和谁道着欠,一张白净净的小脸蛋,弄得满是泥沙,她是越发害怕地打着哆嗦,不一会儿,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别动!」

    黄衣女子觉着颈子上一凉,但听得耳畔有人声,她更加害怕地哭了起来。

    「闭嘴!」

    忽然颈子上传来一阵藤处,温热的红色液体,顺着她的脖子,像一条扭动的蛇,攀了下来。

    「你…你是人还是鬼?」黄衣女子脑内一片紊乱,她本想转头过去,眯着瞧上一眼,可却被刀子抵住了脖子。

    「别废话,我只问妳,知道怎么上阎王谷吗?」

    她听得身后这人,约莫五、六十来岁,可余光见着他的手,肌肤却是一点皱纹也没有,她定了定心神,听得他要上阎王谷,这脑子便醒了一大半,便抽抽噎噎地问道:「阎王谷?你上那去干嘛?」

    「莫要多管,只问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女子一字字铿锵地吐了出来。

    「那好,留着妳也没用了」他说着便将刀子往肉里镶了几许。

    「知、知道、知道,不就是阎王谷吗?」

    「很好,给我带路」殷不二将她一推,把刀子揣入了怀中。

    黄衣少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定睛一瞧,才发现眼前站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你才多大年纪,哪里不好,偏要去送命,姑娘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要是你等等再无礼,可就别怪我了」她理了理黏在脸上的发丝,心中暗骂自己一阵,却又觉着好笑,都怪那人,要是他乖乖杵在原地,等他一把火烧了他的尸身,她又何必整日提心吊胆,竟连个男孩都吓得他魂不附体;她拍了拍尘土,正准备离去,谁知忽然间,她腿上一疼,像是被人踹狠狠地踹了一脚,便跪了下去,她本想张口便骂,可这殷不二离她三步之遥,总不会是他下的手,至少,他的腿可没有这么长!黄衣女子瞪了他一眼,又想起身就走,可谁知道,这腿上又平白无故地挨了一下,她怒不可遏地说道:「喂!你使得什么妖法?」

    殷不二瞟了他一眼,原来这女子是半点功夫也不会。

    黄衣女子心下觉着奇怪,她虽不知他使得什么古怪,可这人却是决计不可带上阎王谷,她便心生一计,从腰间摸了罐梅香白瓷瓶,将里边黄色的粉末,倒再了掌心,佯装腿疼地蹲再了地上,而当殷不二上前查探时,她便一扬手,转身便跑。

    「嘻,叫你使妖法!让你尝尝本姑娘的芜麻散」她一面跑一面回头嚷着,可谁知她才一个转头,便撞上了一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唉唷,哪个不长眼的!」她抬头一瞧,不瞧还好,一瞧竟是刚才那个小伙子。

    「在下没时间和妳搅和,要嘛带路,要嘛便死在这里,妳自个儿选吧!」说着,他便亮起了刀子。

    黄衣女子见这人面庞稚嫩,偏生了个老嗓,但瞧着他眼色冰冷,并不似和自己说笑,她只得摸摸鼻子,收起了笑容,乖乖地给他带路,可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要上阎王谷呢?要上阎王谷的,无非三种,一是求医、二是求名、三是求财,可无论哪一种,爹爹说,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人!何况,他还是个男子,她心下盘算着,眼下只有将他骗上了自己的地盘,才得以脱身。

    「还不走?还是要削下一只右腿才肯走?」

    「别,别,没了右腿,妳可就得背着我了!」黄衣女子赶紧爬了起来,心里咒骂了一阵,这才堆起了笑容。

    这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除了脚步声,便再无其他,她平日在谷中长大,鲜少有和她年岁相仿的玩伴,这少年和她一般年纪,兴许小上了几岁,她平日总捏了几个泥娃娃和自己说话解闷,怎生这个男孩和她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像个闷葫芦的,难道男孩儿都不爱说话吗?又走了十来步,她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干什么上阎王谷?」

    「救人」

    「什么人?」

    黄衣女子见他没有答话,便又说道:「你知不知道,这谷里有吃人的妖怪?」

    殷不二冷笑了一声,答道:「我不怕」

    「可我怕啊!可,可或许,救人也未必得上阎王谷,若是你要找大夫,我便算得上半个大夫,何况,你就是到的了阎王谷,也未必见得上谷主,你就是见得了谷主,谷主也未必肯替你救人」

    殷不二晃了晃刀身,黄衣女子才闭紧了嘴。

    黄衣女子领着他,不消一个时辰,他们便出了树林,原本绿叶繁荫、青草离离的景色,瞬间像转了个季节,冷森森的风四面八方地刮来,满地枯叶烂泥,撒在满天纠结缠绕,如鬼怪张牙舞爪,却光秃秃的古怪大树,明明方过了中午不久,这从盘根错节地枝干缝中,透出的阳光,却没有一丝还暖,越往里边走,这阳光是越发稀薄,恍如从一个大白天,渐渐地步入了黑夜,就在这个时候,黄衣女子停在了一处石门面前,她犹豫了一阵,才开口问道:「你是好人吧?」

    殷不二从没想过这问题,他一生杀人无数,救过的人也不少,但他杀人与救人之际,并没有太多想法,他只是奉命行事,少司命要他杀人,他便杀人,要他救人,他便前来搭救,而何谓好人、又何谓恶人?难道杀人者便是后者,而救人??者便是前者,他想了一阵,并没有作声,黄衣女子见他并不答话,便努了努嘴,说道:「石门我可没法子啦!这路也给你带了,我可要走啦」

    谁知这殷不二人影一晃,便挡在了她面前。

    「你这人讲不讲理?这里边有吃人的怪兽,你还硬要往里边闯?」

    殷不二冷冷地道:「妳說妳不认得路,却知道里面有吃人的妖怪?」

    「我…我听人家说的」

    「我虽算不上恶人,可我总会杀人,要死在这里,还是把石门开了、给我领路,妳自个儿选吧!」

    黄衣女子叹了口气,她本盼着他找不着路,便会自行离去,他爹爹对谷外人,是深恶痛绝,何况是个男人?虽说这少年古怪,一路上也没少折腾于她,虽不是个好人,可毕竟也非十恶不赦,何况他入谷,是为了救人!再者,他年纪和自己相仿,就是真有什么不是,也罪不至死,可她这一带他进去,那他便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磨磨蹭蹭的,还不快把门给开了?」

    黄衣女子万不得已,只得将机关一转,石门霍的一声,便打了开来;同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似是腐臭的尸首,又像是陈年不化的粪水,刺鼻地直扑而来,女子歪着头,无奈地问他道:「真的非去不可吗?」

    「少废话」

    两人一进入洞里,石门便又关了起来,黄衣女子从怀中揣出了火折子,里边黑洞洞的、湿气甚重,火光飘忽而不定,像是随时会熄了火,将两人吞没于漆黑之中;殷不二寸是步不离地跟着她,脚下湿黏黏地踩着泥泞地浊水,这里头,除了火光和斑驳的泥墙,便再无其他,坑道里,除了两人前前后后的脚步声、滴水的声响,似乎,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婴儿哭声,俩人越发往里边走,这婴儿的哭声,是越发清晰。

    「什么声音?」

    「是妖怪」黄衣女子转过头,做了个鬼脸想吓他。

    「无聊,走妳的」

    这坑道里边是九拐十八弯的,走不到二十来步,便出现二至三个岔路,而岔路间并不相通,从她扳开机关,自怀里揣出火着子起,殷不二便觉着她对此地十分熟稔,但见她想都不想,便拣了条坑道,似是蒙着眼,也未必会迷路!忽然间,他将刀子抵在她的背心,说道:「阎无良是妳什么人?」

    「谁,谁是阎无良?」

    黄衣女子的背心一阵刺痛,这少年决计不是在开玩笑,可他问爹爹做什么?难道,方才他说要救人什么的,全都只是谎言,而他真正的目的,是来谷中寻仇的吗?

    若真是如此,她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进入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