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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不仅改变人性,而且改变每个人的生命轨迹。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老舍的人生和创作有什么改变?
战争如何改变了作家的人生轨迹?
“七七”事变后,北平沦陷,老舍的母亲就处身敌区了,恰逢妻子又临产,青岛危急,老舍内忧外患,却动弹不得。
直到8月份,他的处境才稍稍好转,齐鲁大学来聘,妻子生下一女,出了院,老舍能先去济南,再接家小。8月14日,日本敌人从青岛登陆,他焦急万分,托朋友将妻儿送到济南来。
下面的日子,局势并未好转,只是进一步恶化了,再不走,山东会全丢,自己要当亡国奴。他只好再转移,一个人挤上火车,先在武汉,着手组织、创办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因他无党无派,在第一代作家群中有一定声望,就被推举为常务理事、总务部主任,是实际的理事长,主持日常工作(当时情况下,国共两党党员作家出任领导,都不合适。参见胡绍轩:《现代文坛风云录》,重庆出版社1991年12月。)这一千就是8年,办了刊物,召开会议,处理文件,发展分会,接待各地作家等等。
为响应“文协”提出的“文章下乡,文章入伍”的倡议,他不写过去那样的作品了,致力于通俗文艺的学习、写作,为宣传抗战服务,张扬功利艺术。同时,他结交了许多朋友,从每个人身上去学东西,学习他们的经验、特长。朋友们甚至作了原型在小说里出现。
1938年7月,武汉告急,老舍等一行再度流亡,8月14日到达重庆,一住8年,写了大量的抗战剧,如《国家至上》、《大地龙蛇》、《残雾》等。
又参加了作家战地慰问团,途经7个省二十多个地区,历时近半年,从1939年6至12月,把沿途见闻写成一个长诗《剑北篇》,最后只写到三千多行,就写不下去了。
这些作品,从艺术上看,理性化了,承载了过多“政治”因素,都不能说是成功的。他自己告白道:“抗战以来的文艺,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有点抗战八股味道。
可是细心一想呢,抗战八股总比功名八股有些用处。”(《艺术家也要杀上前去》)但是,1949年以后,老舍倒是真写了些“功名八股”,把自己该写的丢之一旁,那就很难原谅了。可以看出,他的“功利”倾向是有一定渊源性的,是带了不少主动意识的,并不全是真就无奈的,说明他在某些方面,有着难以突破的性格缺陷、思想误区。
而他除了心灵的痛苦,**的疲累以外,还有贫困导致的贫血和营养不良,这些都严重地伤害了老舍的健康。梁实秋回忆说,那时候,“他又黑又瘦,甚为憔悴,平常总是佝偻着腰,迈着四方步,说话的声音低沉徐缓,但是有风趣……对待谁都是一样的和蔼亲切,存心厚道,所以他的人缘好”(参见粱实秋在未知老舍已死时所写的《忆老舍》。得知老舍去世的准确消息后,他又写过一篇《忆老舍》。)
1940年冬,老舍病倒了。不少人劝他改行,他却不愿离开文协和手中的笔。因为他所能做的编辑、教师、官员都有误于写东西,单要有气,就决不放弃文艺。1941年8月,在老朋友们的盛情邀请下,老舍飞到昆明作了短期的游学,到西南联大等高校作讲演,写出了《大地龙蛇》。该剧不太尽人意,可它引出了《四世同堂》等巨著,开始了从文化的角度来反观现实、进行批判的新路数。11月初,他告别友人,回到重庆,又回到贫病忙的境况中。1943年6月,老舍移居北碚,距重庆五十多公里,想写长篇《火葬》,结果勉为其难,累出病来,进了医院,做了手术。
没几天,分别6年的妻子胡絮青万里迢迢,从北平沦陷区,领着几个孩子来到大后方重庆。他生活上虽还是老样子,但多少得到了一些照顾。
胡絮青就对他详细描述了当时的生活,种种人物的心情、嘴脸等,都是充满感情的细节,不想触发和激活了老舍非凡的想象力,将对北平人事风情的惊人了解,自如化进了构思:我生活在北平,那里的人、事、风景、味道,和酸梅汤、杏儿茶的吆喝的声音,我全熟悉。一闭眼我的北平就完整的,像一张彩色鲜明的图画浮立在我的心中。我敢放胆的描画它。它是条清溪,我每一探手,就摸上条活泼泼的鱼儿来。(《三年写作自述》,《老舍文集》15卷,430页。)随着胡絮青的讲述,上百个人物活了,老舍活在了里面,与他们的命运、心态、精神息息相通。
他产生了创作《四世同堂》的冲动。
很少有作家能从本能、从生命崇高的求生**和被侮辱损害的意义上,认识贫困,在**摧残、精神戕害中,展现贫穷的威严酷烈。老舍做到了,前有《我这一辈子》里民众乘兵乱抢劫,后有《四世同堂》,把侵略战争的残暴,最终定格在饥荒上。如前面所说,在鲁迅的作品里,焦点是直接对准下层人精神创伤的;老舍在这同时,首先顾及的是他们遭遇到的**戕害。鲁迅于死亡中,表现人的觉醒;老舍人物的精神幻灭,则是后至的。
《四世同堂》正是这样,从题材到体裁,都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回归”。他本该早日觉悟,回头去写自己熟悉的北平生活,却一直少契机。沦陷区的生活又是从无人涉猎的,他拖着病弱的身体,写几天养几天,一边与沉重的生活负担拼熬。
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举国欢腾,他除参加必要的文艺活动外,就是关在家里,默默写作,年底写完《四世同堂》第二部。
从这些作品的出生日程看,且不说两度长期在国外滞留时的情形,就是在抗战时期,条件如此艰苦,老舍在写作上也是最卖力气的。一家刊物曾这样记载道:他独个儿住在……偏僻的院落里,埋头写,写,写。
一天到晚低着头,脑子都有些昏了。他常向朋友们说,多写一篇是一篇,炸弹落到头上,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