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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篇《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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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侵袭着旷野、即将笼罩边城。

    这是我的世界,我是黑暗的主宰,玄天族称我为夜哭鸟,凡人称我作夜郎君。

    一个母亲对啼哭不止的娃娃道:再哭,夜郎君就来了!

    夜郎君也该来了。每当午夜,我要履行我的职责。

    三声鸣啼,便是通知那些寂寞的幽魂,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几位幽魂来到枯树面前,窃窃私语。

    年老的幽魂抬首道:若是今夜那个醉鬼再不归家,我是否可以将他带来交给夜大人?

    我在闭目养神,却是不想为这些琐碎之事分神。

    年轻的幽魂道:你糊涂了,那醉鬼可是你的家人。

    年幼的幽魂道:你也记不清了,那醉鬼是深爱着你的人。

    我睁开眼,望了眼城中那个醉鬼,我为他而惋惜。玄天城中人们无论日子如何,他们的脚步都在努力向前,目光是向前看的。只有他拖着沉重脚步,其实拖动的只是自己的身躯。

    也许被他深爱着人带走那道疲惫的幽魂也是一件好事吧。可若是他在临死的那一刻并未完全进入沉醉之态,那又该如何?难道让他知道,这个年老的幽魂为了他日夜不休的相守,从而被日光灼蚀了魂体,才会变得这般苍老?

    年老的幽魂醒悟道:不错,他心里想的只有我。

    年轻的幽魂道:不错,他正在为伤害你而深深自责。

    年幼的幽魂道:是啊,他已经将你当成他的家人。

    我又闭上眼睛,不想再关心这个俗不可耐的故事。

    爱情会让更多的年轻人憧憬,将爱情变成亲情之后,总是少了那么一丝味道。

    年老的幽魂道:如此,他是否会更痛苦?

    年轻的幽魂道:他心里背负你,再无力面对其他。

    年幼的幽魂道:亲手将你杀死,他一定心中不好过。让他痛苦,不是你当初想要的吗?

    作为夜的守护者,我不想让无谓的情绪感染了黑暗。我说,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那个年老的幽魂问道:夜大人,我想宽恕他了!

    年轻的幽魂道:你已无力杀死他,不能亲手带走他,到了冥路之后,他注定孤独!

    年幼的幽魂道:除非,你将自己在他的心中带走!

    面对这无奈的人间情事,我不知所措。我对那孩子道:也许,你是对的。

    年老的幽魂施展了一个魂祭之术。她死了……一道幽魂独自面对了幽冥的召唤。

    第二天,那个男人醒来了。

    他不再选择宿醉,他发现自己的心空了,他不知为何而活。

    夜里,男人自杀了,他要去寻找在自己内心之中那个模糊的影子。他不知她是谁,也许什么也不是。

    男人来到树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的幽魂道:你已经死了,没人会去管你生前的事。那段因果已不存在了。

    年幼的幽魂道:那天夜里,我听到了玄武港的钟声,听到夜哭鸟的哀鸣,就知道那个夜晚注定不再安宁。

    父亲,披上精铁战甲、手提赤血长枪,他誓要将鬼族赶出玄天城;而后要在玄武港与冥军血战,要将冥神杀得一个不剩,再也找不到归乡的路。

    可是,母亲制住了父亲的神魂,母亲已不再是那个母亲,她已经成了鬼族的杀器,父亲只能在我的面前杀死了母亲。那时我觉得父亲疯了,他提着赤血枪走向我的时候,我想向他解释,我是您的女儿,为什么您那么狠心要杀死我!

    当赤血枪穿过我胸膛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太多的东西。鬼族的神魂禁制瓦解的瞬间,我的神魂自由了,我对父亲说,我一点都不恨您。

    战争已将人性彻底吞噬,整个玄天城燃起复仇的烈焰,而父亲即是那烈火,也是干柴。

    那火焰中满是如血赤色与充满黑暗的绝望!您跪在神树之下,祈求夜哭大人能够开开眼,呼唤那些不朽之神们快些醒来!

    您说:夜哭大人,您睁开眼看看吧,看看这嘶喊的妇孺、看看那快要崩坏的城墙、还有这漫天流火!这是玄天城的末日,您还要沉睡到何时!

    您折断了心爱的赤血枪,刺穿了手腕,赤金的族血浸染了神树,还记得当时您欣喜若狂,您忘记了失去妻子的悲伤,您忘记了女儿心痛,您只是不顾一切的将头撞在神树之上。连神树都被您感动了!

    沉睡万古的族神们,他们从不同的时光之中而来!您每撞一次,都有一具枯骨从神树之中走出!您用满是血色的头颅生生地撞出了一支枯骨大军!

    战斗在玄武港的族神们都被惊动了!您带着枯骨大军将鬼族赶出了玄天城!赶出了忘忧山!直至——将冥族也赶出了玄武港!

    可是,在族神让您加入族殿、进入问天塔之时,您很失落。我知道,没有人知道你的心事,只有我理解您!父亲,看我一眼吧,我是您的女儿,为了唤醒您,失去记忆的母亲,已独自去面对幽冥之力了。我是您的女儿怜儿啊!

    夜大人,为什么父亲听不到我说话?

    我摇了摇头,看着这个激动的幽魂,有些无奈。

    我说:你的父亲,注定要醒来。我让他来,只是想让他知道真相。他走,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我说:孩子,要祈求你的父亲在这个世上能够平安,那需要你付出强大的愿之力。那愿之力将由你的魂体转化,只是这暗淡的月光无法满足你的魂力所需。未来的很长时间之内,你将陷入无尽的虚弱。没人能够帮帮,你只能以心念相佐,日日祈祷……

    年幼的幽魂道:为了父亲,我情愿献出我的一切,哪怕最终成就永寂之魂,被扯入无边的寂域之中,我也愿意!

    我,夜郎君,从未如此重视一个异族的幽魂。我曾是一个灵魂出卖者,如今,我只能冷眼看着这世间的一切,任何事,我都不为所动。今日,却因为一个如此幼小的幽魂而神魂震颤。孩子,我便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你走向无际的黑暗。也许,我也只能做这么多。

    年轻的幽魂道:回望我这一生,我不知道为他做过了什么,也许,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贡献出我的愿力!

    年幼的幽魂道:你还年轻,你可以将愿力赋予自己,寄望来生,活得更好。

    年轻的幽魂道:你还年幼,便能看破这尘世的因果,而选择寂灭之路。这,让我很惭愧!

    年幼的幽魂道:有时候,年龄不是障碍,决心只是内心的呼唤。能让他过得更好,也算是对他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的报答。

    年轻的幽魂道:当我身死的那一刻,我只希望他不要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因为那样,他会对我很失望。

    年幼的幽魂道:那不是你的错,只有死亡才能真正摆脱鬼族的控制。是你激起了母亲的杀意,她才在与那魂念争斗之中慢慢醒转。

    年轻的幽魂道:可她还是死了。

    年幼的幽魂道:那是她自愿的。

    年轻的幽魂道:第一次死亡却因为我。

    年幼的幽魂道:因为他的心里有你……

    我将黑暗所触及的领域,那个男人所在地方呈现给这两个幽魂。

    我说:对于一个内心觉醒,却又陷入另一种绝望的人来说,活着,是很危险的事。因为他总在想着赴死!

    年幼的幽魂道:夜郎君大人,这是哪里?

    我说:阳极山!

    年幼的幽魂道:父亲为什么不惜性命?

    我说:因为他的时间到了。

    年幼的幽魂道:我不想!我要让他活着,永远活着!

    我说:你无法与所谓的规则对抗,道之力,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年幼的幽魂道:求求您,送我到他的身边,以我的力量挡住那力量,哪怕是一息!

    年轻的幽魂道:夜大人,送我过去吧。我已不能与他共死,便以我的魂体护他哪怕一时!

    我说:好吧,但没那么简单,也许,当你们穿过那界壁,你们的魂力——!

    年轻的幽魂道:无妨!

    年幼的幽魂只是点头。

    我平生第一次施展了“欺天之术”,只不过瞬息之间,我的魂力便已损失怠尽。好在,那两个无聊的幽魂已经到达了阳极山的战场。

    战火已经在阳极山各处点燃,我的分魂在四处飘荡,我要将这一切铭记,最终要形成一个印记,烙印于我的主魂之上。只是,这一次,怕是没希望了。我老了,站在神树之上动也动不得。我只能以副魂之眼观望着一切。

    那两个幽魂向道力漩涡一冲而去,那般绝然,如同两道黑色流星,那般炫目,只是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道之力完成了所谓的任务,便消散了。

    那个还在空中挣扎的幽魂,兴奋地狂笑,如同疯癫。一瞬间,他冲回自己的魂湖,自地上一跃而起,朗声道:小子们,都给我站起来,让冥人知道,我玄天一族是永远不死的!

    另一个战场的云灵,转过头来,望向这里,如同穿过无尽的虚空与我对视,她淡然道:夜郎君,从此以后,我准你入玄天一族!

    云掌座,你我之间误会已多年,便不要让这些事伤了孩子们的心。我真想感谢你的宽容,但我夜郎君本就来自虚空之外,我看世上之人,不过是蝼蚁。但,我自身又何尝不是蝼蚁?我投奔冥族,那是天道的惩罚,也是恩赐。

    我来玄天族,是任务、也是寻求生之希望。我观望你多年,心中所念,皆是你所期。只是你,永远不会明白,无论你愿或不愿,你自身也不过是一道规则之影罢了。你所有的舞动都不过是取悦于更强大的存在,你我本是同行之人,只是我们走着走着,你便失散了。

    如今,我来了,我将是你的眼睛。我抛弃规则,和你共同经历一场筑道之旅。那是别人所无法理解的,也无需任何人理解。只是,我现在无力与你一同前行。也许,你从阳极山返回之时,我已经离世而去。再会之时,也不知,你还能否记得我这位老朋友。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心中念念,不忘故友。

    几只夜哭鸟在旁边悄声说着话,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我说:孩子们,让我静一会儿。我已太累,今夜无法再给你们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