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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藏抱着黄世仁,穿过花圃与良田之间的小道,就走到了小院子中央。
那白胡子老头显然已经久候多时。看到这两个人,他捻着胡须微笑道:“小家伙,你们还真能破得了我的幻阵!一百年来,你们是第一个!”
“老爷爷,那你还不愿赌服输,把定神丹交给我?”黄世仁喜得手舞足蹈,身子一挺就从武藏的胳膊上滑落到地上,跑到白胡子老头面前,伸手要丹药。
武藏则站在他身后,对那老人躬身施礼,道:“晚辈峨眉仙宗武藏,见过接引上人。”
“峨眉仙宗?”接引上人一只手按住黄世仁的小脑地啊,一手捻着胡须,对武藏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眼睛里放射出奇妙的精光,“不容易,不容易!天神屠灭峨眉仙宗,天下尽人皆知。却不料还有你这漏……逃出生天的幸存者!不容易呀!”
武藏眉头一蹙,吞了一口唾沫。但又客套道:“晚辈奉家师遗命前来拜望上人,想讨一个方向……”
“好……既然是峨眉仙宗的人,老朽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你二位破阵也是伤疲俱交,不如先运功疗伤,一会儿吃了午饭咱们再详谈。”说完这话,他又拍拍黄世仁的小脑袋,从怀中摸出一粒紫色的丹丸,足有鹌鹑蛋那么大,交到黄世仁手中,笑道:“老朽愿赌服输,这定神丹就给你了哦!”
“谢谢老爷爷!”黄世仁喜形于色,俨然就是个一岁婴儿的模样。
接引上人告了一声“失陪”,就转身到厨房去了。武藏和黄世仁索性就在院子里的凉棚中坐下。黄世仁手里捧着定神丹,左看看右瞧瞧,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比阳光还灿烂的喜悦。
武藏却忧心忡忡,“黄兄,你还是先试试这定神丹,看是不是真的!”
“呀!”黄世仁露出惊讶的神色,“兄弟,你怀疑白胡子老头……”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咱们险死还生,万事还是小心些好!”
武藏的疑虑并非空穴来风。自峨眉仙宗被灭门,他经历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和阴谋欺骗,若不是他能屈能伸又有些小聪明,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因此万事小心,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黄世仁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从小遭受欺辱,却从没有经历过武藏遇到的这些凶险,因此还是赤子之心,总不怀疑别人有诈。但武藏既然能连翻从死神手里把他拽回来,可见武藏是真的很聪明,而且也是真心对他好。
小孩子就是如此,真心对他好的人,他总是言听计从。于是他按照武藏的建议,把定神丹捧在手心里,闭目凝神,将自己的妖力灌注到定神丹中。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黄世仁睁开眼睛,喜道:“兄弟!这定风丹是真的!我把妖力源源不绝灌注进去,就如泥牛入海全无影踪。若不是真的,这么大的弹丸可吞不下那么多妖力!”
“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黄兄快些收好。”武藏的眉头舒朗了几分,但语气还是极为谨慎。黄世仁看他那疑虑的模样,也有些忐忑起来,连忙把定神丹塞进了尾指上的纳戒中。
这种戒指内藏空间,小的可以装些散碎银子,大的可以装下万千宝藏,俨然随身携带的巨大仓库。
这时,接引上人已经从厨房里走出来,仍旧是笑容可掬,“开饭啦!”他高兴地呼喝一声,随意地招了招手,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就从厨房门口飘了出来。
整整十盘菜,排成一队,在半空中飘动着,跟随接引上人的脚步,如一条游蛇的身躯此起彼伏,又好像跳跃的音符在奏响优美的音乐。
接引上人走到凉棚,把手一摊,那十盘菜就鳞次栉比地飘落在石桌上,还有酒壶酒盏,也落在各人面前。
不仅是黄世仁,就连出身仙门的武藏,也看得目不暇接,称赞道:“老仙人果然妙法通玄,晚辈眼界大开!”
“只是一些小把戏,等不得大雅之堂。”接引上人谦虚地摆摆手,又让武藏和黄世仁落座,拾起酒壶,将三个酒盏斟满。
黄世仁仰着小脸说:“老爷爷,我才一岁,还不能喝酒!”
“哦?那你就喝茶吧。”接引上人又一招手,客厅里便飞出一壶茶,连带着茶杯,一起飘落在黄世仁面前,“小家伙,你我有缘,等你办完你的事,可以再来找我,我收你为徒。”
“真的吗?太好了!”黄世仁最渴望的就是能够强大起来,不让娘亲和自己再受欺负。如今这个老仙人要收他为徒,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高兴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又连忙跪在地上给接引上人扣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哈哈哈!起来起来!”接引上人摸着黄世仁的小脑袋,声音慈祥而宽厚,“老朽一生从未收徒,如今能指点你一二,也算是打发着无聊的残生了!”
武藏也面生笑意,举起酒杯敬祝接引上人,祝贺他收了好徒弟,又奉承了几句赞美的话。随后话题一转,向接引上人询问极乐世界的方向。
接引上人听他这么一问,原本举到嘴边的酒杯,又放回了石桌上,“你去极乐世界做什么?”
“家师遗命,让在下到极乐世界走一趟,看一看,了却她的心愿。”武藏生怕节外生枝,并没有告诉接引上人他身上有太虚之火的事。
这事他早就告诉黄世仁了。但黄世仁也早就和他一条心了。因此这时黄世仁很明显听出武藏在说谎,但想起武藏方才说的万事都要小心,觉得武藏也有他的苦衷,便并没有拆穿。反而仍旧口水滴答地不停地吃菜。
接引上人宽口地笑了笑,又把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武藏越过接引上人的肩膀,看到他身后花圃中五颜六色的花朵,也嗅到了一丝奇异的芳香。不知怎的,心里又萌生出不好的预感。
接引上人终于放下了酒杯,抬头看了看西北方的云天,眼中似有流云涌荡。终于,他还是叹了口气,说道:“鬼森是阿修罗界与妖界的界限。过了鬼森往西北方向走,就是妖界了……”
听他话里有话,武藏一手捏着酒杯,目光如炬地望着他水色氤氲的双眼,紧抿住嘴唇。
接引上人却又捏起酒杯,向武藏示意。武藏立即伸过酒杯与他手中的轻轻一碰。待两人把这杯酒饮下,接引上人才说:“万法堕空门,极乐未有根。那极乐之门的所在,从未有定。只不过它与妖界相连,以妖界之诸多恶,来锤炼向往者之心境。所以它总是会出现在妖界的某处。你向写北方走吧,若有机缘,自然能够找到。”
“那就多谢上人!武藏敬上人一杯。”武藏又把两人的酒杯斟满,举杯祝敬。
这一杯酒喝下肚后,武藏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酒渍,对接引上人拱手告别,“上人,事不宜迟。武藏和黄兄弟就此告辞了!”
接引上人捻须微笑,水色氤氲的眼睛里却涌现出别样的光辉,“只怕走不得了!”
“这是为……”武藏本有疑惑,但话还没说话,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酒意透过血液涌上脑海,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这是……”
“老朽酿的这梨花蜜酒最易上头,你们两个还是休息一下,就醒了再走吧。”
他的话尚未说完,武藏已经眼前抹黑,昏倒下来。他赶忙跨出一步,抬手扶助武藏。一旁还在胡吃海喝的黄世仁见状,满脸诧异,“师父,这是……”
“你这朋友喝多了。要休息一下。”接引上人揉了揉黄世仁的小脑袋,温和地笑道,“今日为师便教你一个手段,叫做画地为牢。”
说着,他抬起修长的手指,对着黄世仁,在虚空中画了一圈,黄世仁的脚下便赫然生出一道方圆两米的金色光圈,印刻在草地上,散发着无数萌芽般的金光。
“师父!这光圈……”
“这是以幻术使的禁制。你需澈心感受,若能破了此法,便能学成此技,施展出来。”
“哦!”
“你且在此处揣摩,为师扶他进去休息!”
“是!”
黄世仁毕竟是个一岁的小孩子,听接引上人这么一说,也不再吃喝。赶紧盘膝坐下,闭目凝神,释放出妖力,去感应着禁制的特点。
接引上人便扶着武藏,往那栋二层的主屋中走去。微风吹拂各色花朵摇曳,空气中那奇妙的花香越来越浓。
武藏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又回到了荒原上,战马还在他的胯下,并没有遇到巨大的黄鼠狼。骄阳在穹顶朗照,浮云依托着蓝色的天幕,漫无目的地漂泊。
有一首歌在委婉地唱着,从身后的远方,顺风飘荡过来。
歌词唱的是:“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他听得出那动人的歌声,心头荡漾起凄楚的情愫。但愁眉又紧缩,双腿猛夹马腹,催马奔腾。
战马本是顺风徐行,奔腾起来却有巽风扑面。恰似一只温柔的手,在拭去武藏眼角的泪。
我已经不恨她了吧。从何时起呢?或许从他救我那时,或许从她日夜守护那时,又或许是从拼死一战那时……
毋宁说,我根本就没有恨过她吧。即便将部分罪责推诿给她,可却从未问起过前情因由。或许我本就猜到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恨只是害怕去爱她的借口吧。
只是,我不敢爱她。因这天命……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忽然,一声娇喝在身边响起,武藏惊得浑身一凛,从梦中惊醒。
但醒来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入坠冰窖。不禁在心头叫苦: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