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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听闻老人声音响起,贯彻江面,随清风游走开来,只觉那漫天寒芒闪动,杀气逼人的羽箭给自己带来的压力骤然消失不见。
再看老人,傲立船头,不知何时把背上鱼竿握在手中,俨然一副钓瓮姿态。鱼竿其实不过是一枝普通竹竿,钓线自然下垂,而后随着老人话音落下,鱼竿猛然提起。
接着,南明看到了自己这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画面,就算以后还会见到,也不如这第一次来得震撼。
小舟中人感觉小舟突然下沉了一大截,因为江岸景物开始拔高,但这不是因为小舟漏水沉没,而是这江中之水突然变浅。
老人一钓,把江中之水扯起,化为一道水幕,把众人遮掩其中。这水幕恰似一个水球,从里面往外看是密密麻麻的无数只箭簇;从外面往里看是朦朦胧胧的晃动人影。
既然有水幕挡住,羽箭当然射不进来,自然也无法伤到南明晴天四人。
南明此时的情况也和先前的晴天一木一般,呆立在原地,不知言语,脑中还在震撼,一副痴痴的表情,似被吓傻一般。
片刻后回过神来,水幕早已再次被老人送回江里,连同在一起的,还有那散乱漂浮在水面上的无数只羽箭。
听闻世间有大能者,可以乘风遨游五百里,昼出夜还,活八百岁有余,依旧面如婴儿。但这些南明都是当作神话来听的,心中从来不以为然。
人力有穷时,就算能夺取天地造化,又能与天相斗乎?
哪怕是老爷也曾经说过,武者一旦臻于巅峰,遁入化境,以一敌百,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虽千万人来去自如。可是南明只是笑笑,世间岂可真有如此强势之人,如有,养那百万兵马何益之有?
眼见虽不一定为实,但耳听一定为虚。南明此时见到老人出手,轻易间钓水为幕,挡却万箭。虽然不知老人能不能乘风五百里,也不知老人是否活了八百年,更不晓得老人万军之中能探取上将首级否。
但仅此一招,足以让自己谢拜矣。谢是感谢救命之恩,拜是表达崇敬之情。
老人身影仍然傲立船头,虽波涛汹涌澎湃,我自岿然不动。
岸边数千军士齐出,弯弓搭箭,但没一人松手,眼中也尽是惊讶之色。
为首一将青甲披身,胯下一匹玉骢马,一手勒紧缰绳,一手自然下垂搭在腰间佩剑上。双目直直望着小舟,尤其是一直锁定在船头老人身上。
“竟然如此强悍,虽甲士数千,又能奈此人何”?中年将领轻声说道,似在自言自语。
片刻后中年将领微微一叹,嘴角泛出些许苦意,道:“然军命在身,不敢不从”。
中年将领猛然抬头,目**光,厉声说道:“放”。
数千兵士早已是箭在弦上,此时闻言手指一松,千箭齐出,又是一片漫天箭雨。
然而船上之人早已不像先前那般惊慌,都把目光放在老人身上,都在等候老人出手化解。
老人脸上毫无波澜,握杆之手猛然一坠,把鱼竿拍到水面上,似有千钧之力,水面如同被群山崩塌碎石滚落一般,激起无数水花。
水花化作水箭,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其数量之多,排列之紧,比起那箭雨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水箭急速破空而去,声势浩大,把那漫天羽箭一一打断打回,撞击声和断裂声接连响起,刺痛双耳。
幸好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又归于平静。只是那水面上多出来的箭枝,还有岸边一些被打回羽箭伤到的军士哀嚎不断,昭示着刚才的激烈战况。
中年将领面色寒意浮现,说实话自己最不愿意跟这些江湖人士打交道,尤其是这种江湖中成名已久的高手,若是不和你正面厮杀,想用人力耗死对方都很难做到。
上面就应该派出高人来应付才是,自己来这又有何用。看着这些受伤甚至亡命的士兵,中年将领心口疼痛,这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一日一夜带出来的士兵啊。
若无军命在身,上头要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截住这些逆匪,中年将领早就打马回营了。
想着违背军命的处罚,中年将领暗自咬牙,右手抬起,示意属下准备继续战斗,可是船中之人显然不想再和自己过多纠缠。
老人向着中年将领所在方位一杆甩去,杆上钓线径直袭向中年将领身体,速度太快,倏忽便至,中年将领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砰”,一道略显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老人神情一变,身体一抖把钓线收回,看向来人。
但见不知何时,一个白袍男子站到了中年将领身旁,手中宝剑已然出鞘。男子身材修长,眉目俊朗,只是左边脸上不知何故有一条细长疤痕,但这不仅没有影响到他的姿容,更是平添几分味道。
“墨家钓翁不钓鱼,开始钓起人命来了吗”?白袍男子出言说道,声音虽轻,可是在江中小舟上的四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老者闻言一笑,悠然说道:“白衣剑客纪浮生?那个一袭白衣三千里,不杀王候誓不还的纪浮生。怎么?嬴政亡了你的国,你就做了他的鹰犬了”?
名叫纪浮生的男子闻言也不恼怒,依旧神情温和,微微笑道:“我命由我,岂是他人能够摆布”。
中年将领听闻此言面色一变,这种话要是传出去,帝国方面会作何反应?不过随机又哑然一笑,陛下英明神武,通晓御人之术。既然纪浮生能出现在这里,并且救了自己一命,那就已经足够表明他的立场了。
纪浮生继续说道:“一生练剑,只为与强者一战。老人家,你能一眼看破我的身份,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来历”。
老人神情微微一顿,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不过随即释然,知道不知道,似乎也没多大差别。
纪浮生把剑横在身前,正色说道:“可敢一战否”?说完也不等老人回答,身体化作一道白芒,向着舟中老人激射而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来的凌空一剑,老人不慌不忙,哪怕是闻出了其中的凛然杀机,也凛然不惧。虽然不再嬉笑应对,也算不上多么认真。
手中鱼竿随便一刺,和那破空而来的一剑争锋相对。
纪浮生深知论招式比拼,自己或许略胜一筹;可要是比拼境界高深后力充足,自己和眼前之人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因此一剑虽然来势浩大,但面对老人的随手一刺却是豪不停留,一触即分。
老人见状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一招击出之后就不再出手,而是化被动为主动,一竿在身前荡开,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其势悠久绵长。
纪浮生察觉出身前气浪劲力猛烈,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不敢大意。举剑竖立在身前,身形一退再退,直到退到岸边才把老人招式余威化解干净。
糟了,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纪浮生正欲再度向前奔去。突然眼前大江再一次翻腾起来,一道高达数米的水浪想着岸上众人奔涌袭来。
“白衣剑客?复得白衣乎?哈哈哈”。隔着水浪,老人声音传来,只是等纪浮生劈开水浪之后,江面一览无遗之时,哪里还有一舟四人的影子。
中年将领也被水浪冲击得颠下马来,身上水滴不断落下,好不狼狈,至于其他的士兵更是东倒西歪,丢盔弃甲,哪里还有什么阵列军威可言。
“纪先生,为何让逆匪逃走”?中年将领这次损兵折将,却是一点功劳也没捞到,回去之后估计要被查办,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还是二话,心中岂有不恼之理。
尤其是在自己成功拖住对方之后,以为等你一来就大功告成,谁知道最后还是连对方一根毫毛都没留下。
纪浮生脸色也不是太好看,身上白衫湿了一片,白衣不再全白。看了中年将领一眼,虽然自己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的人,但既然现在人在屋檐下,还是收起心中不满耐心说道:“他若肯战,凭你这三千兵士和我联手,还能取胜;他若要走,再来三千兵士和一个纪浮生也是枉然”。
中年将领目露骇然之色,本以为自己对那老者的评价已然够高,没想到还是远远不够。虽说事前受到风声,略微知道老人的身份,但还是不确定。此时闻言,立刻把心中困惑说了出来。
“纪先生,敢问这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担得起先生如此评语”?
纪浮生收剑入鞘,轻轻吐出四个字,然后身形一跃消失无踪,只留下嘴巴张大,一脸惊愕的中年将领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直到手下兵士前来请示,接连叫了几声将军之后才回过神来,苦涩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死已是大幸,何敢奢望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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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翻手水幕破去三千羽箭,覆手水浪拍乱帝国军马。其何言可定哉?飘飘然似神人也。
然而老人终归不是神人,只不过浊世一老叟。收起鱼竿,双手摇舵,又成了那么普普通通的艄公。
沧桑之声再次在南明三人耳畔响起,不过此刻听起来又别有一番滋味。
“吾缨可濯兮,沧浪之水不清。吾足可濯兮,沧浪之水还浊”。
“世人不明其心兮,不改其衷。世人一明其心兮,不改其乐”。
“我心难鉴明月兮,明月不定。我意欲识秋毫兮,秋毫不见”。
“哀沧浪之水兮,浊也归道;哀世人之行兮,清也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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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和晴天相视一眼,皆是一笑,老人唱毕解下葫芦浮了一大白,也是放声大笑。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南明现在觉得真的是喜相逢了。墨家,似乎也是个好去处。去得,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