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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跟在阿苗身后在纵横交错的石柱间绕行,任由他缓缓的边走边思考,不去打断他的思路。看来他从十多岁被外婆带回城市后,就再没去琢磨过什么苗人九卦。
在石柱间绕行了小会,阿苗捡了块碎石,在泥地上画起来,嘴里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又低头闭目沉思。
我一声不吭,坐在旁边抽烟休息。纯粹是由于坐着无聊,我无意识的顺手捡起身旁一根动物骨头来玩,这根骨头大约哪种大型猫科动物的腿骨。我玩了会突然感觉得不对劲,目光所及范围怎么会单单只有一根腿骨?我站起来在周边四处找寻,在左边五六米远的石缝里发了整具动物骨架。
我招呼阿苗来看,阿苗呆呆盯着骨架看了会,缓缓说:“这是误入此阵困死的动物。”
我惊骇地张大了嘴,呼吸也停滞了。我一直认为这石头阵最多是多耗费些时间就能出去,世上哪还会有走不通的路,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缓了口气,举着腿骨问:“那这根腿骨怎么会在另一边?”
“道理很简单,后面接着陷在这阵里的动物吃了它,也可能是人,然后死在了其它地方。”
阿苗小时候生活在山区,狩猎是生活的重要内容,这方面他了解得远比我要多。
阿苗又蹲回画图的地面发了半晌呆,起来说:“跟我走。”我发现阿苗站起来时,不知道是否因为蹲久了,腿似乎有点颤抖。
我小心谨慎跟着阿苗,在石柱穿行了二十多分种后,那个巨大的生殖器石柱又重新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阿苗仰头怔怔的看了会石柱,又求助似的回头看我。
我心里发凉,无奈地耸耸肩:“别看我,看我也没用。”
阿苗蹲下又开始反复画图,不停的抹平又重画。
我记起前面我随口胡扯到八卦,让阿苗想起九卦,过去蹲在旁边讨好地说:“要不你给我说说是什么问题,我不懂胡乱说下,说不定反而能给你些灵感,”
阿苗摇摇头:“没法给你说,九卦里的术语都是苗语,用汉语很难翻译。”
我无趣地退到了一边。
在抹平了重画到第六个图时,蹲着的阿苗突然后仰跌坐倒在地上,伸直了双腿,纵声狂笑起来。我被阿苗的冷不防地笑声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搞明白了,哈哈。想起来了,哈哈哈。”
听清他的话后,我马上凑上去急切问:“能走出去了?”
“应该没问题了。”阿苗自信地说,“刚才是边走边想,这次是基本想通了。”
我躬着腰手一横,做了个请的动作:“太君请。”我心情开始愉快起来,终于快摆脱这个破九卦阵了,跟阿苗身后还笑说:“要还是出不去,死之前,老子一定先阉了你。”又在石柱间绕了半小时,大阳已经西沉,斜照下交错的巨大石柱阴影让视线越来越差。
我转得头昏脑涨盯着阿苗的后背,好跟上他的步伐。阿苗忽然停住了脚步,我推了下他的后背说:“走呀!不是都搞明白了吗?又忘了?”
阿苗在仅有一人宽的石柱缝隙中慢慢侧过身,勾住我的脖子到他的肩上,我顺着一看,差点没跌坐下去,我们从另外一边又绕了回来。
那个巨大的生殖器石柱又在了眼前。
我有点急了:“你不是全搞明白了吗,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记错了?”
阿苗面色凝重地说:“先到宽的那地方去再说。”
我俩挤出了窄小的石缝,到生殖器石柱边坐下,阿苗递了根烟给我,然后自己点上。我也点上了烟,但没再敢接着再问他,我感觉到阿苗神色似乎不对劲,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这般凝重的表情。我眼睛不眨的盯着在阴影中一明一暗的阿苗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
阿苗抽完了整只烟,才缓缓说:“这应该不是苗人九卦阵。”
“那是什么?”
“是反九卦阵。”
我疑惑问:“反九卦阵?”
“设计此阵的人精通苗人九卦,可能知道要来的人也懂九卦,故意设下这个反九卦阵。”
我惊讶得近乎弱智地问:“不可能吧,会知道你要来?”说完自己也觉得后悔。
“当然不是我和你。”阿苗长叹了口气,“这阵看着极似九卦,实际处处精心设障,让越懂九卦的人越被误导身陷其中。”
“那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呢?”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反九卦不是简单的互换,这当中设计者还加入融合了一些象是汉人先天八卦的原理。”阿苗苦笑起来,“我九卦也只是粗通,更不要说反九卦了,但就是粗通,反而让我明白这是个反九卦的圈套,所谓当局者迷就是这个道理。”
我半懂不懂点了点头,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我们是出不去了?”
阿苗回身指了下左边山顶,告诉我刚才走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左边靠近山体旁,有一根石柱大概和山体差不多高,中间相距大约有六七米。现在天黑了,明天先想办法爬上石柱,看看对面山顶有没有树之类的,然后用长绳先过到山顶再想办法把我也拉上去。
我想了想,不放心地问“你带的绳子哪有这么长?这地面到山顶足有五六十米。”
“绳子只够从石柱到山顶,我先到山顶看有无出路,只要有出路我先出去再找长的绳子来拉你。”
我一听顿时悬着的心落下大半,但同时也对阿苗的提议是否可行惴惴不安。
我镇定下来:“天快全黑了,今晚就在这好好休息下,养足精神。”
“也只有这样了。”
夜晚山顶上的一阵阵风发出凄厉的啸叫,而进入到石柱间的风则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发出各种奇异的声音,似叹息、似哀怨、似哭泣种种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我和阿苗躺半靠在生殖器石柱脚下,黑夜的阴影也蒙上了心头。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一点讯号。
阿苗强笑说:“你准备打一一零还是公路救援?”
我认真说:“我是想给朵儿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报个平安,告诉她我们到小龙家了,让她别担心。”
一阵凉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时的云南气温如春,但荒野之中气温和湿度要低得多,这石柱间寸草不生,无法拾柴生火,我们又没准备露营御寒的装备。
我说:“我们找个窄点的地方,最好是三面都是石柱挡着的,风要小一点,有点冷。”
我俩打着强光防水电筒,拎着背包四处找寻符合这种条件的地方。阿苗用电筒光束指着一处石缝里的凹处,“那怎么样?”我一看也觉得合适,那凹处面积只可容纳三四个人,正好可以和阿苗挤着睡个好觉。
石缝口只能侧身进去,我先进到凹处,叫阿苗把背包递给我。我接过背包往角上随意一扔,只听见一阵“哗哗”的碾压声,听着声音有异,我调转电筒一照,顿时呆住了,见到石凹角斜躺的一副人形白骨,白骨被我扔的背包压在下面。
阿苗也听见了异响,挤了进来,两副电筒一齐照在白骨上,白晃晃的电筒光照得白骨在黑暗中一片惨白,让人心里发怵。
阿苗上前提起背包扔到另一边,给白骨做了个揖,口中念道:“不好意思,打扰了,今晚咱们一起挤一下。”
阿苗从小在苗区养成的这点习惯还是没变,苗人历来敬鬼不敬神,或者是神鬼不分。
我弯下腰仔细看了白骨,说:“不知道死了几百上千年了,衣服和筋膜都没了。”接着我用电筒从头到脚细照了一遍,“骨头上没伤迹,估计也是困在阵里饿死的。”
阿苗苦笑着说:“说不定没多久,我俩就跟他做伴了。”
我往白骨另一面躺下没好气地说:“你挨着他睡,好和他做伴。”我躺下觉得肩下被什么东西硌住,撑起身一摸,原来是一把长刀。我打开电筒照了下,长刀已经锈迹斑斑,基本就只是一块锈铁片了,准备扔回原主人那里。
阿苗急声说:“等下,给我。”阿苗接我长刀,叫我给他打着电筒照着,顺着光束从头到尾细细察看。
我举着电筒奇怪问:“这刀好象不值什么钱吧?”
“我推断的反九卦应该没错。”阿苗皱紧了眉头,“这是苗刀。”
“苗刀?怎么看着象日本人用的武士刀。”
阿苗给我解释日本的武士刀来源于苗刀,苗人和日本人本来有很大渊源。目前国内对苗刀的记载最早于汉代,有说法是苗刀得名为苗山之铁,实际上苗刀为苗人专用刀具,数千年前就已经成型,此刀兼具刀和枪之长,凶狠无比。《续黔书?苗刀》中对苗人制刀和试刀之法记载:苗人制刀必经数十煅,故銑锐无比,其试刀尝于路旁,伺水牛过,一挥牛首落地,其牛尚行十许步才仆,盖犀利之极,牛猝未觉也。
“你的意思说,这个死的人是苗人?这反九卦阵也是专门针对苗人设计的?”
“极有这种可能。”阿苗把长刀手柄放到电筒下,“你看这刀柄,是用上好白银铸造,图案精致,苗人尚银,普通苗刀刀柄都是用木片或者牛角,这死的苗人不是普通的苗人。”
我拉了下阿苗:“躺下慢慢说,我手都举酸了。”说着我关了电筒,“还是节约点电吧,不知道在这里要耗多久。”
阿苗半躺在了我旁边,仍握着苗刀,半天不语。
我扭头问阿苗的头影:“想出点什么没?”
“有点乱,我也瞧不出这刀的来历,但我记得收养我的苗族爷爷说过,苗人有一支神秘的部落,是九黎中精选出的勇士,个个武艺高强,所用佩刀做工也极其讲究。这只部落由九黎君的长子统领,后来在两千多年前的迁徙中不知所踪。”
关于刀这点我倒是相信,九黎部落是中国最早掌握了青铜冶炼技术的部落,传说中九黎君铜头铁角,现在一些地区苗人还流传有“角抵戏”,后世人推测可能是九黎君所带头盔有铁角的缘故。
“你说的神秘部落不会和鼓社有关吧?”
我仅知的苗人神秘社团性质只有鼓社,目前世人对这个几千年历史的组织也只是初步了解。鼓社不是个人入社形式,而是以部落形式联盟,以共同祭祖方式增加各部落之间的凝聚力。
鼓社同时具有管理社区事务的功能,如苗疆的雷公山和月亮山大部分苗人地区千百年来一直过着自我管理的生活,鼓社组织起着具大作用。直到清代初期开辟苗疆后,中央政府仍然不得不宣布:苗民风俗与内地百姓迥别,嗣后苗众一切自相争讼之事,俱照苗例完结,不必绳以官法。
阿苗摇摇头:“不是。”
我又问:“那这个苗人神秘部落使用的就是这种银柄苗刀?”
阿苗仍摇摇头:“不知道。”
我用手指弹了下阿苗横握在我面前的刀尖,刀身发出阵暗哑的声音,长声说道:“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之后去睡觉,就算明天要死了,今天也得睡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