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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禾在汤水房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还颇受照顾。
虽比不上过去躺在榻上,一人揉肩,一人喂果子,两人捶腿的滋润光景,但总比半夜春梦没醒,突然溅了一脸血的体验好得多。
每每想到这里,人禾还感叹一下,当时那个**花还是叫秋月的姑娘腰肢还是很纤细的,扭动起来,是撩拨他的媚态。可惜了,委实可惜了。
伶七每次送饭进门,看到的都是人禾四仰八叉地躺在床铺上,随手抓起干果一丢,果子稳稳地落进他的口中,然后懒懒散散地嚼起来。
所以伶七每次进门前都会制造一些声响,好让人禾有时间调整成伤痛难忍的愁苦模样。
伶七如常地给他换药,从食堂收集一些疗伤的食材给他煮制粥饭,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一个温柔秀气的小媳妇儿。
直到这天,晴九过来找伶七。
“七哥,打听到了,复雍城那边是来了一伙人,商人打扮,但是武功都不俗,行事极为低调。”
伶七小声问:“可是打听了什么人的?”
晴九摇摇头:“说是奇怪,他们在晋城绕了几日,只去了固定的几家当铺,并没有四下询问。直到昨天晚上,他们入了星辰阁。可是姚贵儿那狗最是嘴紧,不知道他们打听的是谁。但隐约听着,因为我们这是入海口,上游冲下来的东西都会飘到这儿,所以他们这段时间会一直守在晋城里。我偷瞄着,其中一个光着身子的秃头胖子腰上还憋着一条大黑蛇,看着挺有个性的。哈哈。”
伶七叹了口气,一脸嫌弃:“让你平时多听听消息,看看舔血谱。你没听过八大衙门么?盘黑蛇那位正是用人血喂蛇的食肉僧。怕是汤水房里的这位是个火栗子。”
晴九愣了愣:“那八个被朝廷诏安了的江洋悍匪么?屋子里那小白脸捅了什么篓子,能招来这么大的排场?”
伶七淡淡道:“按照他的脾性,怕是拐带了谁家的家眷了。”
晴九道:“已经拿了他一根簪子,一串珠子和两只玉镯了,羊毛也扯得差不多了,也不能让八大衙门等他太久不是。”
伶七想了想,不同意:“不,他还有一身羊皮。”
晴九摇摇头:“还是我七哥心狠手辣,哎,七哥,七哥,你去哪儿?”
伶七头也不回:“总是相识一场,喂饱了再走,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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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禾看着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呆呆地坐着,并不动。
伶七慈善地看着他,请他动筷子已请了两次,但他并没有吃东西的欲望。看起来有些委屈和可怜。
过了片刻,人禾有些低落地问伶七:“你是不是想让我离开?”
伶七设想的,他或许会愤怒,会仇恨,会不屑一顾,会伤心难过,但绝对不是这样被辜负和欺辱了的表情,心理上一时没有调整过来,略略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
人禾听到这句话,慢慢摇了摇头:“你必定是知道了我的身份,认为我会是子夜楼的大麻烦,所以不如让我早点离去。”
伶七没有吱声,听着他继续说:“而且,我给你些银钱,你帮我治伤,照顾我,我们本就是两不相欠的。只是,我这心里......”
人禾说到这里,慢慢转过头,蹙着眉深情望向伶七,却看到伶七一脸坦荡地点点头,“嗯”的答应了一声。
人禾眉毛微颤,心想:还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子。
但戏总是要演下去,所以他继续凄苦地说:“我以为,你会舍不得我,会担心我出不了星辰阁的大门。”
伶七接过话:“是呀,所以给您准备了些饭菜,吃饱了再上路。”
人禾再次被噎,只好轻轻地表个态:“我不能走。”
伶七很热心地对他说:“没关系,你先吃,看到门外那个黑脸小哥了么,他会帮你做决定。终归是相识一场,我还给你准备了些银两,路上可以用。”说罢,伶七掏出了几锭碎银子,还有一个包的板板整整的小包袱。人禾看着伶七欢喜地打开包袱给他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八个可爱的小馒头。
人禾看着伶七道:“若是我从子夜楼出了星辰阁,被杀手们发现了,惊动你们阁主,你不怕为我搭上了性命么?”
伶七看他软的不好使,开始用硬的了,淡淡一笑:“没关系,门口站着那位可以以一当十,送您出去,不会惊动任何人。而且,他是这子夜楼后厨的屠夫,最擅长的就是手起刀落,放血无声。”
人禾有些严肃:“你可知我是谁?”
“屠夫放血,可从不问这是哪个圈里的猪。”
“你不会舍得我的!”
伶七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那可不一定。”
人禾看着伶七眼里的一片平静和面上的毫无波澜,心一横,“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抱着伶七的大腿,开始赖着:“我不走,我就是不走,我就不信,门口那个黑脸猴子能把我们俩一起拽走不成!”晴九本来在外面没去在意里面的声响,可突然听到倒地的声音,两步走到门前,正好听见人禾说他是“黑脸猴子”。
没等伶七反应,晴九两步冲到人禾面前,想一把拽起人禾,却没拽动,晴九愣了一愣,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你个好吃懒做的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吃着我七哥的饭,还在背后骂爷爷。”
伶七低声拦着:“他有伤,你轻些。”
人禾还在抱着伶七的腿,被踹了刚想“吭叽”一下表示抗议,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拍拍土,嘴角微扬问伶七:“七哥?”
伶七没做出反应,柔和地说:“先吃点东西,要不饭菜都凉了。”
人禾又重复了一遍:“七哥?”
伶七没有说话。
人禾继续重复:“七哥?”
晴九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推了他一下:“你是魔怔了?叫我七哥作甚?”
人禾拍了拍晴九的肩膀,笑呵呵地对他说:“来来来,听我与你说......”边说着边瞟这伶七。
伶七看着他得意的样子,伸手快速地打掉他搭着晴九肩头的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我们先坐下好好说话。”
伶七倒是不怕晴九知道,可是晴九好酒误事,若是酒后不经意说出去了,那可是后患无穷的。
人禾看着伶七不动声色的眉眼,正色道:“不,我还是觉得要走,不然连累了你们,我内心过意不去。来,这位小哥......”
伶七拽过人禾,面色阴测地道:“你如此这般,是不想站着走出子夜楼了?”
人禾看她表情终有异样,心下有了拿捏,“哈哈”一笑道:“你要用轿子抬着我出去,我也是没有异议的。”
晴九看不过去了,不屑呛声道:“还美得你了。”
人禾喜气洋洋地搂过晴九:“我有一美事说与你听.......”
晴九一听也跟着喜悦起来:“何事?且说来听听......”
伶七看着对面的哥俩勾肩搭背的模样,叹了口气,给山人禾递了个眼神。
山少爷收敛一下表情,认真地对阿九说道:“我想告诉你,其实你虽然肤色黝黑,但相貌俊朗非常,实乃人中龙凤,可堪大任。”
晴九听完倒是认同得很:“你说的这我本就知道,但没用,七哥让你走,我也不好留你哈,快吃,吃饱了还是不想走,我就把你清出去。”
山人禾大大咧咧地喝酒吃肉:“是呢,是呢,小哥与我同坐,你也且送送我,这酒看似不错,我与你斟满。小九爷,你听过木兰从军的故事没?”
伶七不觉有些好笑,这人前几日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这会撕破脸了倒是露出了一番不羁痞赖,从一位谦和的富家公子,到油头滑脑的市井之徒,只隔着几句话的距离。
伶七拍了拍晴九的肩膀,让他先出去,这边没事儿了。晴九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桌子上的鱼肉,伶七好笑,扯了条鸡腿,倒了半壶酒。晴九拎着酒菜欢天喜地回房去了,出门前可还记得伶七交给他的任务,咬着鸡腿含糊地告诉伶七:“这小子要是不服,七哥再去喊我,这酒是真不错,一看就是七哥的存货儿,哈哈。”
伶七给自己和山人禾倒了杯酒,自己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淡薄地问人禾:“你想怎地?”
人禾一腿垂在凳子上,一脚搭着凳子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你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厮。”
“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少爷。”
人禾转过身看着伶七道:“我不能走,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伶七并不理会:“我自幼生长在子夜楼,让你消失在这里,并不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山少爷嬉皮笑脸地看着伶七:“我当然信你,子夜楼如何心狠手辣,江湖谁人不知。你若想谋财害命,第一日我受伤,你早早便可下手,留我到今日,无非是图我点钱财。又怕我会招来麻烦,这才要赶我走。”
“你既然知道,何必再麻烦你的救命恩人。动粗是最没有智慧的事情,我不屑于此,但绝不是不乐意于此。”
人禾正色道:“你可以不救我,但是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这一去,多少姑娘会独守空房,苦等一生,你可知道么?”
伶七又抿了一口酒,微微一笑,语气有些惋惜:“那是很值得同情,不如你列个名目,待我和晴九出得子夜楼,都收给小九做偏房,定不让她们苦白白苦等。”
山人禾侧目看着伶七,一口老血翻涌不息。
伶七继续语气平缓地说:“我本是不怕小九知道我的身世,只是相识多年,现在由你说出,会有些伤感情,所以才与你啰嗦一些。”
人禾坐的离伶七近了些,放低声音,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我要留下;二,我不会增添麻烦;三,我可以帮你和黑猴子赎身。”
“子夜楼的规矩你也懂?”
“略有耳闻。现如今,你还有比保住我更快的方式离开这里么?你惦记我的绣金流光袍子好几天了,但你可知,我这衣服一现世,便是杀身之祸。”
伶七被他说的心里一动,她的一举一动尽收在他的眼底,她却对他仍是一无所知。眼下,山人禾威逼利诱,不过是想多留几日,伶七加以掩护倒是行得通。只是,空口白话,若是眼前这位小爷出尔反尔,她也没办法把这人追回来吊打,所以伶七略一沉思道:“再留几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留下你是保了你的性命,你赎我和小九的性命。但在我这白吃白住,可就要另算了。”
“可是要立个字据?”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真假,拿着字据是要去找哪位?”
人禾无奈一笑:“那要如何?”
“劳作。”
山人禾听完眉头微皱,这,真的是他不擅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