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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七行动不便,刘白相扶,却被一再推辞。虽然包裹得紧,但丰腴的身材和纤细的腰肢还是很容易辨别她是个女子的。
看着伶七排斥他的样子,刘白低头反复嗅了嗅自己,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味道不好。
一低头是一阵眩晕,这几日漫山遍野地奔跑,是有些酸爽。
刘白讪讪地不好意思,把伶七抱在了个妥帖的地方,找了些野果给她,便开始伐木做起了手工。
伶七疑惑:“这是要住下了?”
刘白摇头憨笑道:“看兄弟的姿容必定是豪门大宅的少年公子,受不得委屈,我是个手艺人,想做个推车带你下山。”
伶七看着他一头大汗说道:“哈哈,我确是高门大宅跑出来的,只是我可不是少爷小姐,反而是处处被人使唤的下人。刚承了恩惠,得了自由身,还未待向天高海阔奔跑,今儿又成了残疾人。刚遇到一个重要人员,被你一拖一拽地耽误了。你认真告诉我,你小名是不是叫‘的卢’?”
刘白被不理会伶七的调笑,反而真挚地说:“我不曾想,你身世竟然如此飘零,我虽现下过得不如幼时,但仍算平稳度日。而今,兄弟遇到我了,也可以过普通的百姓日子了,不用再流落江湖,受那风霜之苦。我做手工还攒下些银钱,我多加勤勉,以后还能给兄弟娶个媳妇儿。”
“你之前曾经辉煌过?”
刘白朴实地点点头:“嗯。少年时,我身边有两书童,四婢女,八名小厮相伴,钟鸣鼎食之家,书香满门,宾客摩肩。”
伶七弱弱地问:“现如今?”
刘白叹了口气:“柴屋两间,四亩薄田,八只鸡,以手工为生,额,差点饿死。”
伶七挑了挑眉:“要说比惨,我们还真不一定谁能赢。”
刘白不以为然:“但是还好,朝堂之争最为磨耗心智,先父曾教育我,人生最当引以为乐之事,就是一箪食一瓢饮,琴瑟在御,良人为伴。我一直铭记于心。”说到这里,他又颇有些疑惑:“但,我父告诉我这些道理的时候是家族鼎盛之时,那时我身边良人无数,现如今,这良人倒是不好找了。”
伶七看他在说这些时,全没有怨怼愤恨之心,反而说的轻松,手里活计也做的起劲儿,全然一派坦然的态度。她不由得心里踏实起来,他们的同年生活一样的多舛,她选择的是让自己的心冷硬起来,变得冷漠和算计,有事在被欺压后还怀恨于心,锱铢必较。看到这个男子,伶七竟然有些释然。
清晨的阳光爽朗,破云而落,在草地上形成斑斓的光影,有些光影投射在刘白的脸上,肩上,被汗水映射出晶亮的光彩。这一刻,这个高大厚重的男子身上竟反射出来光晕。伶七心里跟着暖了暖。若是她有一位兄长,也会这么可靠且充满暖意,对吧?
伶七拖着腿,往前蹭了蹭,想表达一下亲近之感,却不擅于。她挑了一颗自己最喜欢吃的红彤彤的野果,伸手递给刘白。刘白本在做着车板,一低头,看着眼前的一颗红果果,再看地上同样面色绯红,眼睛明亮的男孩。他爽朗一笑,接下果子,“咔嚓”一声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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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七躺在板车上,板车不大,但很结实,刘白推得稳当,车也走得稳当。
伶七觉得刺目,刘白给她摘了一片大芭蕉叶子,用根棍子绑在伶七的上头,伶七整个上半身都在芭蕉叶的遮挡下,好不惬意。但山路崎岖,刘白显然是很劳累。
伶七抬头看看他,气息虽然不乱,但一头汗水,衣衫都已经透了,不由得问他:“你要不要歇歇?现在倒还安全,看你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那万恶的奴隶主,搁这儿欺压良民呢。”
刘白淡然一笑:“还是快快赶路,你不用介怀,我拿你当兄弟,做这些不妨事。”
“兄弟就能欺负你么?”
“能欺负我到哪里去,又不会害我。”
伶七双手垫着头,嘴里嚼着青枣含糊不清道:“你这样的人,即便我想欺负你,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刘白问:“你说什么?”
“我说,谁要是欺负你,谁就是大混蛋!”
刘白刚开始欣慰地笑了笑,随后正色道:“欺辱我无妨,但欺我父兄之人我必手刃之。虽现在不能得偿所愿,但终有拨云见日之事。”
他性情敦厚不争,此时却大义凌然,一身正气,守节傲骨之风俨然,与刚才的宽容态度迥异。伶七心下暗暗拿捏分寸,此人原则与宽厚兼备,是个可信之人。伶七问他:“你的家人?”
刘白低头沉思,似乎不知该不该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伶七本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伸手拍了拍他的手:“你先不必说,行了这一程,还有下一程,防止你扔了我逃跑,总得给彼此留点儿念想。走心的故事应该配着朗月和温酒。备好你的故事,我等着听。”说罢,翘着腿,闭上了眼睛。
这个季节的太阳格外的晒,没走多远,伶七心里有不过意,劝了刘白几次,他都不肯停车,伶七都不知他宛如推着媳妇儿回娘家般的动力是从何而来的。
经过杨梅林的时候,伶七终于找到了个借口,想吃梅子。刘白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用石头垫着,去采摘杨梅,他行走了一上午,消耗了太多水分,此时的嘴唇已干裂。
这的杨梅又大又紫,伶七在车上看着刘白跳上跳下,一会采了一兜兜儿。伶七嘴里的口水淌了一波儿又一波儿,这会已经喝了个水饱,按捺不住给刘白助威。
但伶七喊着喊着,只觉得自己离刘白越来越远,低头一看,小车车自己跑得欢实,面前就是一条风景秀丽的下坡路。刘白推着她走了一上午,终于到了坡顶,估摸着,用不了片刻,她就轱辘下去了。
伶七慌忙含着:“刘白刘白刘白......啊啊啊啊!!!”这啊声抑扬顿挫,竟有京剧老生的唱腔。
刘白听着伶七兴奋的声音,安抚道:“知道知道,我看到那棵了,梅子确实是很大,我知道很大,你养伤呢,不要激动。”可他听着伶七的声音却越来越远了。
刘白一回头,身边空无一人,连车都没了。他背上杨梅,疑惑地跑上前看了看,只吓得他心惊肉跳——伶七两手支撑扶着车板子正飞速地冲下坡,赶上个小阻碍,连人带车可以飚得飞起,伶七的声音随着起伏哭嚎的很有节奏。刘白三步并作两步,跑得飞起,好在有一段平缓的路,眼看着刘白就要抓住车把手,突然伶七一下子消失在他眼前。
哭嚎的声音刚刚静了一下,却听脚下传来更崩溃的:“啊啊啊啊!!!哐当!”
刘白纵身跃下,正赶上伶七被甩得飞起。
他尽力向前,一把抱住伶七,空中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伶七瞪圆了眼珠子,嘴角吓得微斜,战战兢兢地吼问了一句:“梅——子——呢?”
刘白哪里有时间回答,顺着下坡路一路狂奔,伶七慌张地往他身后看去,是不是有什么撵着呢?结果他二人身后果然追赶着一物,定睛一看,小板车。
伶七在刘白怀里被颠得想吐,用尽力气喊着:“停停停停停!”
刘白也颠簸着回复她:“根本停不下来!抱好我,要起飞了?”
伶七还未领悟他话语的意思,只觉得身体一瞬腾空,两个人连同一个小板车“噗通”一声落入一个深坑之中。
周围一片安静,伶七并未觉得疼痛。她借着微光看了看,她是被举起来的,刘白在落地的那一刻双手把她举了起来,才让她没有伤情更重。
可怜的刘白,双手托举着她,身上还压着小板车。
她赶忙一瘸一拐地下地扒拉开小板车,扶正刘白,真是个好少年,摔成这样,也没看鼻青脸肿。两人各自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却看刘白的眼睛直了。
伶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间洞口深处黑压压的摆着整整齐齐的不知何物。
待仔细辨认。那是一个个人形的东西,不知是谁,码的整齐,远远看着有些瘆人。
“那是什么?”
刘白低头拍了拍地上的灰尘,浮灰之下是一层暗黑色的地面。他略略皱眉,拍了拍伶七的肩膀,凝重地对她说:“那是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