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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实习医的鬼故事之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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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中曾住过一个歌手,后来他死了。”

    风雨山庄,黑暗的小房间,青铜油灯在静静地燃烧着。

    鬼故事大会已经过去了一半,这六个人基本上一直都手牵着手,却又心隔着心。

    他们口中都沾着血,但他们已经不再觉得腥臭;空气之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但他们也全都浑然不觉;他们用尽全力握住彼此的手,企图感受着身旁人的内心颤动,但他们能感受到的,也只有一片空白。

    绝望的海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们全部隔离,他们却浑然不知。

    胡学廷已经讲完了他的故事,众人沉默半晌,似乎在细细品味着。此时,端庄优雅的大美女陈怡说话了:“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用第一人称来讲故事呢?说得好像那些故事真的发生在你们自己身上一样。”

    “还不是冲着评分去的。开头不是说了嘛,这个房间有一个叫小冰的机器人会给我们评分,若是输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陈怡保持着她那高高在上的不屑姿态:“既然是机器人来给我们评分,一味迎合人类自身的感知习惯,又有何用?就算用‘我’来进行故事的叙述,在小冰看来,也只是‘你们’而已。根本起不了任何吓唬人的效果。”

    “那又有谁知道机器人会喜欢怎样的故事呢?噢,不对,应该是又有谁知道小冰会害怕怎样的故事呢?”

    “机器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着重复的工作吧,机械、枯燥,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循环。”陈怡自以为抓到了要点,“那么我就来讲一个和‘循环’有关的故事吧。这个故事并非我亲身经历,却是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那和第一人称代入的叙述差不多嘛……”

    (以下是陈怡讲的故事内容)

    我在精神科实习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了“情感一区”。在那里,抑郁、躁狂、精神分裂的病人比比皆是,整日整夜的都可以见识到妄想、幻觉、思维错乱、情感淡漠等情况,那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也是一个遭罪的世界。

    整天和这些病人呆在同一个楼层,我都快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玷污了。

    但是,在这一片精神浊流之中,我却难得地见到了一股清流。那是两个帅哥,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听到医生们的讨论,他们似乎都是因为严重的抑郁而住进来的,当然上级医生好像一直在情感障碍和精神分裂的诊断上纠缠不清。哎,精神科的医生就是这样,不管最后诊断是啥,最后用药不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我们对精神病患者的治疗,真是太简单粗暴了。

    不过,怎么用药是他们的事,我也不在乎,在这里混两个星期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管那么多干嘛。

    那两个帅哥是一起住进来的,反正我见到他们的时候,要么是两个一块见到,要么两个都见不到。说来也奇怪,那两个帅哥不太喜欢和别人聊天,就喜欢和我聊天,大概是因为我长得美丽动人吧。我对待别人也都是一副高冷的模样,但一见到这两个帅哥,就完全把持不住了!这个就不多说了,我才不要让你们看到我花痴的一面。

    有一天晚上,我和这两个帅哥聊天,他们的名字我忘了,就分别叫大帅和小帅吧。

    当时,我们在聊到了一个歌手的话题,而且难得的是,我们三个人居然都很喜欢那个张国荣,就是十多年前在愚人节当天自杀的那个风华正茂的歌手!一开始,我们聊着他的歌,他的电影作品,他的理念,他的人生。然后,我们聊到他演过的一部和心理主题有关的电影,再之后就到了他自杀的问题上。就是在这里,我们产生了分歧。

    大帅说:“要是换做我,我也会像大哥那样做的,在尚未老去的时候离去,留给世界的就是最俊美的容颜。既然无论如何,都要给历史留下一副尊荣,为何要留下那个又老又丑的模样呢?”

    小帅却说:“时间可老,灵魂却从来不会老,他本不必这样。一个我最爱的人,却这么突兀的离我而去,我难受!无论如何,我都接受不了呀。”

    大帅说:“人活于世,能好好对自己负责就很了不起了,哪里还有余心顾及他人。反过来,一个人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又哪有资格要求别人怎么做呢?”

    小帅带着哭腔:“但是,我心里苦呀!明明大好年华,大好才华……”

    我当时只是在听着两位帅哥的对话,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多插嘴,因为我也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想的。我认为大帅说得有道理,但是我的内心却是偏向小帅那一边的。哎,这是煽动我青春萌动的初心的话题,这真是一个困惑人心的难题呀!

    大帅和小帅又争了一会,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改变不了谁。

    这时候,大帅却突然说:“罢了罢了,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纠结了。”

    小帅却执拗地说:“不!我非要在这里理出个头绪不可!”

    大帅轻轻笑了声,说:“我不像你,我不必对偶像的生死耿耿于怀,因为他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小帅不服气地说:“他也永远活在我心中!”

    大帅说:“我们不一样。我这么跟你说吧,其实,我能一直听到他的声音,他的歌!”

    小帅不屑地说:“他的所有唱片,我都有收藏。我也天天都能听到他的歌。”

    大帅恬淡的神态中带了几分得意:“我说了,我们不一样。我能够随时随地听着他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听着他的歌。包括现在!”

    “咦?”小帅惊疑,他来了兴趣。

    “秘密在我这双耳朵!”大帅亮出了他的耳朵,能够微微颤动,但和一般人的耳朵的外观没什么两样。

    “这耳朵有什么神奇之处?”小帅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大帅闭上眼睛,头脑似乎在跟着某股旋律在晃动:“嗯嗯嗯,这段曲我最喜欢了!”

    看上去,大帅真的是在听着歌,听着我们其他人听不到的歌!

    终于,在我们的注视下,大帅的摇头晃脑告一段落,他回过头来说:“你知道吧?这个世界,声波的频率其实比我们所能听到的要宽广很多。正常人能听到的声音频率在二十到两万赫兹,比这个低的叫做次声波,比这个高的叫做超声波。而人的灵魂其实还是可以向这个世界发出声音,但那个频率范围甚至超出了超声波和次声波的范畴,那是任何先进仪器都测不到的声波频率。我们叫它做灵魂波长。”

    “当真?”对这种不靠谱的话,小帅居然相信了七八分。

    “当然!”大帅也相当认真地回答,“我这双耳朵,又叫做‘执念之耳’,是专门听灵魂波长的。而且,我是选择性过滤听取,因为我内心对张国荣有着极大的执念,所以我能听到他的灵魂之音。随时随地,每时每刻!”

    “真的吗?真的吗?”小帅两眼放光,“我也想要!”

    “那我可不能给你。”大帅说完就离开了。

    小帅就这样追了出去。

    真是有趣的两个人。我本着科学理性的医学思维,自然不会对这些无稽之谈所扰,所以我闭上眼睛,安心睡觉去了!

    之后,我每一次见到这两个帅哥,都是小帅在追着大帅要“执念之耳”。

    又一次,大帅终于对小帅说:“不是我吝啬,不肯赐予你‘执念之耳’,只不过就算有了这双耳朵,你也不一定就能听到偶像的歌声呀!”

    “为什么?你不是能听到吗?”

    “那是因为我比你年长,比你纯粹。”大帅分析着,“你还太年轻,心太杂,执念不够,是听不到纯粹的声音的。到时候,你没办法成功过滤掉杂音,反而终日听到各种稀奇鬼怪的响声,那时候你倒要过来怪我了。”

    不知道这是真有其实,还是大帅被追得烦了,随便找着些理由来搪塞小帅。

    “不会的!我对偶像的心,无比纯粹!”小帅信誓旦旦地说。

    “等过些时候再说吧。”大帅又一次甩下了小帅。

    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同时见到过大帅和小帅,却能够常常分别见到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他们之间有了啥约定还是单纯的大帅成功躲过了小帅的追捕。

    但每一次,我分别见到他们,还是会聊很多话,谈天说地,一如既往。而且,我们聊天的时候,话题也越来越多地集中在张国荣上。主要讨论的核心都是小帅应不应该得到那双“执念之耳”。

    大帅总是向我叹气,说:“小怡呀,要是换做是你,也一定不想要这双‘执念之耳’吧,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活在过去的人都是灵魂已死的人,只是在等着他的驱壳入土罢了。据算是要追星,也不应该追到黄泉之路呀。”

    但小帅每次见到我,却总是会向我说:“陈怡,你一定也想要那双‘执念之耳’吧!我知道你有多喜欢张国荣,就和我一样!那家伙真是不痛快,净找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推三阻四。真正的粉丝团是应该团结互助的!”

    如果真的可以,我会不会想要那双“执念之耳”呢?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终于有一天,我又一次同时见到了大帅和小帅。大帅看上去很孱弱。

    “刚刚,那帮子糊涂医生把我拉去做治疗了,他们简直是要杀了我!”大帅虚弱地说着,“我看样子是不行了。”

    “别这么说,坚持住!”小帅安慰着他。

    “先别管我。”大帅有种烈士的情怀,“我最后问你,你现在还想要那双‘执念之耳’吗?如果你对偶像的执念足够强,你就能每时每刻都聆听到他的声音!”

    小帅一愣,一直以来,他都在索要着这双耳朵,但好消息来得那么突然的时候,他却愣住了。他犹豫了,犹豫了几秒。

    “要!”小帅的回答听上去依然十分果断。

    “那好,你闭上眼睛!”大帅的双手捂在了小帅的双耳上。

    小帅很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从今以后,这双‘执念之耳’就归你了。至于后果如何,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等小帅睁开了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时,大帅已经不见了。

    “我好像真的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奇怪的声音?”小帅兴奋地叫着,他问我,“陈怡,你现在能听到那声音吗?”

    我郁闷地摇了摇头。

    “太好了!这是真的。果然是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小帅兴奋地跑了出去。

    我带了几分不解,几分羡慕,看着小帅离去的方向。算了算了,夜已深,不管了,先睡觉!我才不相信什么“执念之耳”!我才不相信呢。不相信……我自我催眠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此后,我再也没见过大帅,每天能见到的只有小帅。难不成大帅是治愈出院了?还是不治身亡了?精神科也会治死人的吗?我一直在纠结着这个小问题。

    再看小帅,一开始的几天他非常兴奋,简直成了一个躁狂患者;但后来,他却越来越焦虑,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抑郁!好像,事情并没有他预想般顺利。

    小帅找到了我说:“陈怡,我觉得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

    “别说傻话,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

    小帅支吾着说:“你还记得那双‘执念之耳’吗?”

    我说:“当然记得呀,怎么了?那一天你不是说确实可以听到些声音吗?”

    小帅一脸苦恼:“是可以听到声音,但却不是偶像的歌声!真奇怪,明明我也很喜欢张国荣的!”

    我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貌似小帅对获得那双“执念之耳”的执念要更深一些。

    但这时自然不能打击他,只好耐着性子问他:“那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小帅苦思冥想了一会,终于说,“这是蓝色的声音!”

    “蓝色?声音有用颜色来形容的吗?”虽然我知道“通感”的修辞手法,但咋一听“蓝色的声音”,确实是完全不知所以。

    “我听到的声音,很杂,很乱,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所有声音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背景,那就是蓝色。”小帅说,“有些像最后几天他说话的语调。”

    小帅口中的他,应该是大帅。大帅答应给小帅“执念之耳”的那几天,确实话语中都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小帅突然说:“我觉得我可能快不行了,你要不要那双‘执念之耳’。”

    “啊?你在说什么傻话。”这般突然的询问,我也和当时的小帅一般,触不及防。

    “你别管那么多!你想不想要。至于你能听到什么声音,我就管不了了!”

    我犹豫了几秒,果断地说:“要!”

    “好!我这就给你!”小帅要将他的手伸过来,伸向我的耳边,我很自然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手并没有触碰到我的耳朵,因为我没有感觉。正当我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首歌,一首张国荣的《风再起时》,这也是我们最喜欢的歌!我不知道是有人在播放了这首歌,或者这就是所谓的灵魂之波?但不管如何,如果小帅是因为这首歌而停止动作,那么此时他心中肯定是幸福而欣慰的吧!

    然而,当我慢慢张开眼睛,却发现只是医院在放着这首背景乐,而不是什么灵魂之声。而那个小帅,已经被远远地拖走了,被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们拖走了。

    他是要痊愈出院了呢?还是要不治而亡了呢?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我的实习轮科时间已经到了,我也要离开这所精神病院了!

    说到底,我还是不知道那所谓的蓝色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

    陈怡讲完了。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这就讲完了?”项阳又是一阵郁闷,“我去他妈的,你们的故事怎么都好像有一种没头没尾的感觉!”

    “首尾呼应,前后完整!”陈怡高傲地回答,没有一丝多余的解释。

    “这就是重复?这就是循环?这就是机器人小冰会害怕的类型?”项阳说,“反正,我是没看出来,小冰会害怕哪一点。”

    李伟荣拉了一下牵着他的手,说:“我的天才林杏呀,你在医学的造诣如此了得,怎么在面对恐怖故事的时候,反应却如此迟钝?”

    项阳说:“不就是一个什么‘执念之耳’的传递嘛,不就听了会死人的‘灵魂之音’嘛?这些都是套路了,哪有什么好怕的!”

    李伟荣摇了摇头,说:“这当然不是故事最出色的地方。我问你,陈怡在故事中,好几次和大小帅说完话之后就直接睡着的,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项阳一脸疑惑:“什么怎么回事?”

    李伟荣说:“我们实习生轮转精神科的时候,是不用值夜班的,晚上根本不可能呆在病房。所以,陈怡之所以呆在那里,并非因为她是实习医生,而是因为她是精神科的病人呀!而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那个只和她聊天的大小帅,完全就是她自己精神分裂的产物。这是一个她自我救赎的故事。”

    “当然,这最后到底是痊愈出院,还是不治身亡。就有待商榷了”不知是谁,这么评论了一句。

    陈怡狂笑几声,说:“很应景,不是吗?这个鬼故事集会!我再和你们说个事,在这个黑暗的房间中,我也是听到了那种声音哟!那个蓝色的声音,而且,还是深蓝色的……”

    陈怡前几句说得有些狰狞,后几句又说得极慢,项阳听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仔细地侧耳聆听,仿佛,这个房间之中,真的有一种“蓝色的声音”。